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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何以堪(20)

谌鹊一听此话面上一宽,显然早已有主意了。宣霁与鲜于醇都在那里沉思,两方斟酌都觉有些棘手。

六爷那双狭长的凤目看了看众人,忽然朝我瞥来,“平澜你说说。”

我惊诧,这在私下里我也经常说些想法,可却从不曾在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时候……六爷的意思是让我正式入他幕僚?我看了眼在座的三人,他们俱是吃惊地看着我,其惊诧程度不亚于看到怪物。而谌鹊的眼神更为锐利,让人不寒而栗。

可是这一次,我已走上了一条只能进不能退的路。暗中紧了紧手,我很沉稳地开口,甚至唇角都沾了丝笑意,“奴婢以为这正是六爷的机会。名正言顺地扫平东南的机会。”

此话一出,我听到了两声抽气的声音。宣霁与鲜于醇都朝我看来,其惊更甚刚才。

六爷微笑不变,“继续说。”

“六爷兵重西南,而豫王位据东北,势盛东南,王上封六爷为晋岑王,正好有了这个王令兵出东南,消灭豫王在东南的势力。”

“那,敢问姑娘,王上如果乘机派兵南下呢?”鲜于醇的声音正经起来,我心中暗赞一声,略欠了欠身,“回将军的话,六爷打的是东南,于豫王并无直接冲突……”

宣霁拊了下掌,接过我的话,“不错!豫王不但不会与六爷交锋,还会在旁虎视眈眈,等着王上南下。王上必不敢轻举妄动,不但不会南下,反而会应六爷的兵出东南,进兵豫王。姑娘好周全的谋略!”

我低头一笑,“宣先生实在过奖。”身侧谌鹊的目光何止阴厉,真是有些可怕了。若是可以,他不定现在就会杀了我吧。

“你小小年纪又在这儿妄论什么,下去吧。”六爷淡淡地说着,但我听出他对于我的提议很为中意。

“是,奴婢逾越了。”我温顺地答道,然后退出书房。但我知道从今往后,我已在六爷的外务上站住了脚根,不能说我的战略有多出色,但看六爷与谌鹊宣霁的神色,我的话已一掷定乾坤。

走出书房,我在园外看见了修月。

“修月?”我上前。

修月朝我上下一看,“到我园子里说说话吧,你现在也正空着。”

这定是有话要和我说了。“好。”

我跟着她默默地走到了藏秋园。园内下人都安分地走得远远的,内园里,雪还未扫,我俩踏步其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四行。忽然想起在蒙乾镇,冬日落雪后,我们一样在书斋后的空地上玩雪,我虽怕冷,但对玩雪却是甚为喜欢,即使玩一场后总是伤风一阵,也会挨师傅的骂。那段毫无心机的日子呀……我呼出一口气,现在已再无这个心性了……

修月停下步子,“平澜,我不想绕弯子,直接跟你说,拘缘的事儿你别再插手了。”

我别开眼,她的话在我意料之中。

“昨晚上燕巧虞靖都和我说了,那事真的只是看不过受宠的眼红么?”她看住我,一字一句,“你明白,那是警告。”

我低头不语,是,修月的话句句在理,但……

“平澜,你真是太死心眼了。这个宅门里能保住自己已是不易,你却还要自己招惹麻烦。你可知道你再插手下去会连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我抬头朝她轻笑,“修月,那你今日为什么找我谈?如果你也真的那么放得下手,你又为什么要劝我?我现在是众矢之的,你找我又是何等的引人注目?”

她一时语塞,看了我半晌,终于长叹一声,“平澜,你我都是认定一事便会做它到底的人。可是,你有太多太过在乎的东西,牵绊太多,纵使有些事你做了,也会黯自神伤,到头来最苦的还是自己。这就是你我不同的地方。有时候,你该为自己想想,而不是为别人。”她说到这儿,忽然扣住我的双肩,“还有,有些人真的那么值得你去舍命相救吗?”

我忽然不敢再继续听她说下去,“修月,我还有事……”

她抓住我,“听我说完。拘缘,她真的那么无助么?”她忽然一笑,“或许真的有三分无助,可却展现了十二分在你面前。你是六爷身边的人,她很清楚有些不能说出口的话该由谁去说到。”

我屏住呼吸,心里一缩。想逃,修月却锁住我的眼睛,“你知道,你一开始就知道。只是不想承认。”

我惨然一笑,“修月,你说的句句都对,可是,是不是因为这个,我就可以见死不救呢?”我反握住她的手,“修月,离我远远的,就算宅子里的人会放过我,六爷身边的人也不会放过我。我早已是签了死契的人了,也不在乎这些锦上添花。”

“你……”

“好了,我走了。你快回房吧。以后就当没我这个同窗吧,除非到了我有能力控制一切为止,否则都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抽回手,然后走出藏秋园。

雪停了,天依旧阴霾,阴云密密地堆积在苍穹。这年凌州的冬天,无风,亦凛冽。

第 16 章

已是二十八了,今年是小年,没有年三十,为了就到的除夕,整个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忙得团团转。军务政要已在二十五日之前解决整理妥当,而各州县也无特别紧要的事情,于是我这儿的正经活儿倒反是空下来了。

中午,就只剩下我和燕巧才有时间吃饭,虞靖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了,午饭也经常是塞一个包子在嘴里,边嚼边看帐目就这么过了。

“啧!没了虞靖,饭色就差了整整几个档次。”燕巧边吃边挑剔。

我夹起一口菜佐着饭吃着,没有吭声。这几日,几乎将我心力榨干。

燕巧看看我,“你这几晚怎么过的?”

“睡觉。”我头也没抬。

“没见你和我们一起去过修月的地方,朴园的东西也没动过,你到底睡哪?”

“张烟、秋航都可以。”

“可你一个地方也没去过吧?”燕巧盯住我。

我朝她看一眼,笑道:“书房总是个地方吧。”

燕巧泄气,“不是在早四日前就该结了吗?怎么还有那么多事?”

“总还有许多事是不分过不过年的。”我语气清淡,并不想多说。

“那朴园那边你打算怎么办?那几床被褥差不多也要烂了。”

我眼一沉,冷笑,“那就让它烂着吧。”

燕巧看着我忽然不说话了,我心里微涩,可是这种黑暗我并不想让她沾染。匆匆吃完饭,我又回到书房。六爷去了凌州郊外,整个书房一时有些静。我环顾四周,窗明几净,六爷是个爱干净的人,手下的丫鬟小厮也都调教得明明白白。同样,他对手下人也要求做事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朴园那几床被褥算什么,这些小事根本不用燕巧来操心的。

从窗台望出去,远远地看见家丁丫鬟来来往往,过年的喜气散布四周,浓烈地燃烧开来。六爷对下人的要求自是严厉,但仍是有零零落落的炮仗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是除夕了,虽不合规矩,但热闹欢喜之余也不那么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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