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情何以堪(18)

梦中一切都是那么混乱,像是要把人劈开两半,一时拘缘抱着满身是血的孩子痛哭,一时又换成了修月不冷不热的笑声,一阵高过一阵。

平澜,孩子死了……还我孩子!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凄厉的声音像一把匕首一下插入胸间,钝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平澜,平澜。醒过来!”

我猛然睁开眼,是虞靖。我呼出一口气,一摸脸,都是汗。

“怎么了?做恶梦了?”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虞靖见我这样,倒来一杯水。“喝口水,再睡会儿,还早。”

我接过水,再一看窗外,月色正浓。原来我睡得并不久……

“虞靖,你说,拘缘会不会平安无事?”

虞靖挑眉看我,“六爷对自己的子嗣会不看顾?轮得到我们来操这份闲心?”

我看着她叹口气,虞靖的心结怕是解不开了。只是,“拘缘真的很危险……”

“平澜,这种事你最好不要卷进去,是非太多了。”虞靖也是一叹,“各人自求多福吧。”

窗外月色清亮,光晕柔和,他……是置身事外的吧?

在我的半强迫下,燕巧和虞靖总是一有空就去凌波阁看看。我也尽量抽空过去,在多方安排下,加上枕霞的担待,拘缘两个月下来,平安无事,胎儿发育正常,身体也好,连妊娠时的不良反应也挨过去了。

六爷见我反而执意着手下去,倒忽然转了态度,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忙活。仿佛评估,仿佛深思,而更多的,我隐约感到了算计,一种深远的算计。也好,你要看,我就让你看个明白,各人自取所得。反正这根出头的椽子我是做定了。

时近年底了,各处都忙得焦头烂额。尤其是虞靖的帐房,各房的红包,月俸,都要计算分发。而书房这里也是这样,各地的政务军要都得在十二月廿五之前敲定。因为之后有十天的假期,当然紧急军务是除外的。饶是如此,也让人忙得不可开交。因为这些并不很重要,所以累得狠的人是我,还要为拘缘的事操心,我应付得几乎心力憔悴。而六爷似乎很乐见这样的情况,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训练我独当一面的能力,但无论是何目的,我仍是错不得,一点也错不得。

其实最受不了的不是军务而是这天。太冷!已下了两场雪了,我几乎已把所有厚重的衣服穿上身了,但还是成日冷得直打哆嗦。小时候生过一场病,说是一个冬天不能着凉,后来病好了,这身子也捂得受不得一点冷了。六爷府里待下人应该还不算苛刻,入冬后每人三床被,一床垫被,两床盖。之于虞靖燕巧是够了,但我仍是整晚整晚地冻得睡不着。

这一日我实在受不了,乘着六爷说要嘉奖我这几日劳苦功高时,就半真半假地说了:“奴婢不求别的什么,只让六爷能再多加奴婢几床被子就行。”

六爷微讶地看我,“怎么你的冬衣没发?”

我只能嘿嘿讪笑了声,“发了。可奴婢自幼被家里人捂惯了,怕冷。”

六爷点点头,转身就对身边一个丫鬟吩咐道:“告诉枕霞一声,给平澜加两床被子,嗯……再拿库里还剩的绵料给添置几件暖厚的冬衣。”

“是。”那丫鬟有些吃惊地看了我一眼,领命而去。

当晚我就拿到了被子,隔了几日,连绵厚的三件丝绵素浅灰长袍也拿到了,让我幸福了好几天。

现在想来,那时似乎正应了句乐极生悲的古话,这日晚上回去,就见虞靖、燕巧面色发黑地站在门口,脸色委屈又愤恨。

“怎么了?”我忙问。

虞靖看了我一眼,满眼都是不平,“这明摆着就是欺负人!”

第 15 章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我看看她,转身想进屋看看。现在已近三更了,她们两个不进屋却要在外面受冻吗?

燕巧一把拉住我,眼神难过,“平澜,我真替你抱不平!你每晚那么晚睡,好不容易有些嘉奖却有那么多人在背时中伤。你活得那么苦……”

我一愣,随即笑道:“这是什么话!怎么好端端的……”

我话还未完,就被虞靖打断,“别瞒我们了,因为拘缘的事,你得罪了不少人,这几个月她们没少找你麻烦。要不是今天……要不是今天,你是不是仍要每天笑呵呵的?该死!我居然全不知情!”

我心里一惊,却还是嘴硬道:“什么跟什么啊!你们今天这是怎么了?我很困了,才不要和你们胡说八道……”

燕巧拉欲往屋里走的我,“你的被子都被水浸得全湿了,你还怎么睡?”

她平静的语气却让我大吃一惊,“那……那你们的呢?”

“那是拜我所赐,我在帐务上不给一些人留情,她们报负来了,燕巧也遭了殃。”

我看着虞靖,从心底升起一股冷意,逼人太甚!我都已退避三舍了,却还不知足,非得要我下手么?

燕巧摇摇我的手臂,有丝担心,“平澜……”

我抬头朝她平平地一笑,“是我不好。你们今晚修月那儿睡吧,她手下的人调教得好些。”

“那你呢?”虞靖深沉地看着我,没有轻易就应下我的话。

“我么……再去书房看看,有一卷文书还没看呢。本想先来睡,可现在睡不成了,索性把它弄好省心。”

“你不睡了?”

我朝她们一笑,“快去吧。再晚小心连修月都不给你们开门。”

“平澜我……”虞靖还要再说什么,却让燕巧拉着走了。

我向燕巧感激地看了眼,我知道依虞靖的脾性,不把我也扯走是不会干休的,但我需要好好的想一想,静静地想一想。

看着她们走到不见,我再度回头瞥了眼卧房。我从不想去伤害别人,可似乎一味防守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是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往上的路那么窄,我又怎可希望别人会让开一些好让大家都平平安安地走?是我错了。

我无意识地在小径上走着,想着日后的应对之策,回神时却发现自己站在小湖边。很陌生的景象,但这个地方我知道,是水纹苑,六爷的禁区。只有这里才有这个宁静幽雅仿佛能洗去人一身机锋的平和温煦得让人如沐春风的湖泊。

夜很冷,无风却已冷得让我的指节冻得发痛。我看着已然冻住的湖水,四周很暗,却衬得这结了冰的湖水澄亮晶莹,我两次见它都是在夜里。想来水应该极清,不然不会有如此清澈的反光。冻得发僵的手抚上湖畔早已落光了叶子积满了雪的柳树,却发现这覆了雪的树枝比我的手要暖和。

是真的很冷,看着沉寂的湖水,我感觉自己也在结冰。从心里开始,冰透到外。他们到底想要逼我到时候?我如此退让竟不能让他们有丝毫满意么?我真的不想害人,不想变得残忍,可他们却已逼到了这个份上,让我欲退不能,因为身后已是我的同伴,再往后就是悬崖。

上一篇:皇后策(出书版) 下一篇:上穷碧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