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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策(出书版)(40)

坤惟厚载,光正平内。

王图永昌,国幸甚哉。

“戒妒戒躁,戒奢戒虚……”我的眼光又逡巡了那八个字一遍。元天寰后宫虽有女人,但目前并无一个高品阶之人,因为文烈皇后是难以逾越的丰碑?

他的母亲写下这八个字,又是何等的心情?曾听过,元天寰之父皇驾崩后,后宫留下上千嫔御……文烈皇后,一代贤名,南方也有所闻。但背负的又是什么?

笙琳轻叹:“我小时候经过这里,祖父大人就说我永远成不了一位皇后。太难……”

她默默伫立,更显得忧郁。

我也不愿,非但太难,而且太累,我取出了野王笛,当着笙琳吹了一曲“松入风”。

天空一缕红,一笛碧云风,她听得入神,似乎忘忧。我也定神了,长安不安,椒房非我之房。

这时,罗夫人又领着一群女子进来了:“公主,这是派给您的宫女。若有不好的,就告诉妾身。这是阿若”,她指着一名十八九岁的女郎:“她在我身边日子长了,你有话可吩咐她。”

阿若纤瘦,瓜子脸。但目光坚定,大约也学了几分罗夫人的精髓。她碰了一记响头:“殿下万安。”

我故意含笑深深的瞧了她一眼,罗夫人的心腹?万事都不得不仰仗她,也不得不留神点。

笙琳似乎也对罗夫人敬畏三分,见她进来,谈兴骤减,只对我道:“公主,我先回府了,以后定来探望您。”

我送她到殿门,与她互行了一个贵族女儿间平行的礼。她临去一眼,还是有忧色,不知为我,还是为她自己。等送走了不是我请来的客人。我不慌不忙的转身:“罗夫人,你家皇上几时可以回来?这椒房殿我不能住,今夜哪怕让我露宿在御花园里,我也不住此。”

她不愧是元天寰的奶娘,也喜不做任何表情:“公主这话妾听不懂。”

我越过她,对阿若吩咐:“你们都下去。”

她看一眼罗夫人,又看了一眼盯着她的我,就应了一声,把一干人带出了椒房。

罗夫人纹丝不动:“公主殿下有何不满意?”

我道:“没有。但此处乃皇上之母的旧居所,皇上既然多年来从未让人涉足。我并非皇上之后,只作为客人,哪有酣睡于主人母亲的卧榻的道理?名不正言不顺。我从南朝来,从未提听到这样的道理过。”

罗夫人低头,原来是帮我拉好裙裾。她抬头时,又是宠辱不惊:“公主,难道非要点破你?皇上命你居住椒房,并不是现在就让你当宫之主人。原因只有一个:椒房殿离皇上本人起居殿近,仓促之中,只有你在椒房才最安全。”

我笑了一声:“我不愿住在椒房。纵然这里最安全,最舒服,人人都向往。但莫忘了明春才是我的婚期。我今日不搬,明日也定要搬。怎样控制宫廷,保护客人的安全,是帝之能力。若离开他的庇护远一点,仅在皇城中就会被害死,我今年不死,明年也会死。皇上若肯饶了我,放我任意走,那我也感谢不尽了。”我走到书写着皇后语的屏风前,手指碰了碰早就干涸的墨迹:“夫人记住了。既然他把我请到北朝宫中,我就要说:我可不是文烈皇后,我是余姚公主。”

“余姚公主,当然永成不了文烈皇后,但你必须学着一步步走。正如邯郸学步的故事。就是太蠢,或者任性,你学不会,也要一步步爬。”元天寰冷酷的声音在脑后蓦然响起。

我瞪着他,他换上了广袖的龙袍,头上罩着白纱帽,显得资质天挺,但更让人疏远。

我将随手的一把玉如意摔到地上,玉触地碎裂,我厉声说:“我不会爬,我宁愿跟这如意一样。”

罗夫人的面上终于显出了不快的阴云,但元天寰透亮的眼睛盯着我。许是椒房朱红色的墙壁映到他的眸子,火红莲花又绽放了,下一刻,他唇边久违的笑涡也显出来了:“谁愿意你跟玉如意一般呢,今天只可以说生,不能说不吉的字。”

我狐疑的垂下手,无论我怎么努力,在他面前我太像孩子了。

“去,把桂宫之鸿宁殿收拾出来。至于桂宫的守卫,今后三夜按照圣睿五年的办法,不许出一点差错。今后,朕自有打算。”

罗夫人缓缓走开,外头还有宦官侯着,听了便领旨去了。

元天寰对我道:“今天是你生日,朕没有忘。因廷宇死,朕不能设盛宴。有人恐怕也知道了,方才给你备了一件东西呢。”

谢天谢地没有宴席,我没有胃口。生日,我已经满十五岁的,我几乎都忘了。

我想起了上一次生日的时候,谢如雅陪着我吃长命酥。当时只道平常,谁料……

元天寰带分讽刺,目若寒星:“公主,可以离开这里了。我们去晚了,白费了他人心思。”

第三章:秘事

清凉殿上灯火炜煌,隔着紫琉璃帘,可见堂上一片冰莹。大片云母屏风,满月形水晶石的鉴盘,众皇族俊髦为夏日所服的白衣,侍候宴席的宫娥的素手,都在九层金枝叶灯的映照下,发出奢丽而优越的光彩。

我的心里唯有寂寞,并非是烦躁,而只是一种坐于白云之上的空寂。好像谁都与我无关。元天寰宴请的是整个元氏皇族,从耄耋老人,到黄口孩童,整个与我炎氏对等的家族都在。

我坐在元天寰的背后,他偶尔会换一个姿势。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虽然坐在高处,却和我一样是寂寞的,上官曾就叫东方“万年孤独”,当东方成了天寰,孤独更加明晰。

随着一声钟磬,八个侍者一起搬上巨大的金盘,上有一座冰雪冻成的酥山。众人发出一片赞叹,这座酥山装饰着各种珠玉宝石,还有红珊瑚点缀。元天寰放下酒杯,缓缓道:“朕此次去四川平乱,收获金玉无算。先帝和文烈太后昔日常教诲朕,恩泽需时时流于宗亲。这次四川所获,每位皇亲均按年齿辈分得一份。今日乃朕之约婚者余姚公主芳辰,以二弟晋王故,朕不忍奏乐。为公主之寿,特送上南山雪酥山一座,只待公主令下,各位可同享此佳品。”

他手持金觞,进入帘中,递给我喝,我注视他,缓缓的喝下。

落杯空翠,我只想到岷江水,酥山白,我只记起迄青城雪。元天寰默然步出,做了一个手势。

一片整齐的“万岁”声,酥山被宫娥们一一分装在银盏中,递给众人。随着酥山逐渐变矮变小,我才看到了阿宙。他就靠在偏右下的地方,一定是才来。众人都是白衣,只有他穿一件玉髓绿衫。他的身体包在翠色中,像临风玉树。他的脸有比宇宙更寂寥的轮廓,在寂寥中,剩下绝美的凤目,射出刺眼的光芒。

别人都在轻轻谈笑,阿宙置若罔闻。他凝视着月光杯,不时将案上装饰用的红槿花瓣扯下来,放到嘴里嚼着。一片又一片,他不动声色的吃着花瓣,又用大量的酒灌下。

我的嘴里发苦,艳色的红花,定是苦涩的。我知道他看不清我,但是我都不敢朝他再看。我的面前放着酪和葡萄酒,北朝人所爱的麦饭和胡饼。我一点都吃不下。虽然我是公主,但今夜还是我长大以后第一次莅临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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