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皇后策(出书版)(18)

“我现就和上官先生一起。”

他凤眼忽然泯灭了孩子般欢乐的光,了无生气。他脸色阴晴不定,几次开口,都没能够讲成。

他站起来,只盯了我一眼,就挺起胸膛,向前走。

“你是来拜访上官先生的,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我跟着他问。

他走到茅舍附近,才定住脚步:“小虾,那不重要。我……我还是来迟了?”

“迟了?”我突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曾说喜欢我,而我方才说我和上官在一起。

我还来不及解释,阿宙对我道:“我这是去见上官先生。不能这样肮脏的进去,你可以弄些水让我洗一下吗?”

我点头,他跟在我后面沉着脸。凤眼里的桃花好像被打湿了,凄艳艳的,连枝叶一起蔫着。

我取来清水,放在他面前。他眸子映水:“我想了好多事情,还有好多话对你说……。我不是拘泥先来后到就认输的人,不过既然你愿意,又是上官……,我只能道一声恭喜。”

“恭喜?我是因为受伤,才被先生救治的……为了躲避奸人,才不得不来这里的……”我话还没有说完,阿宙已经欢呼着抱紧了我:“坏虾米,怎么不早说?”

他抱得太紧,我脚尖都离地,肩膀上开始愈合的伤口猛地被拉痛了,我“嘶”了一声:“……你管我那许多?你是来访问名士的,还是来寻找我的?”

他不耐得打断我:“这可是两回事。”

随后气恼的说:“你方才是在罚我,因为我得罪过你。”

我不想与他胡扯,就听到上官的卧房内轻轻咳嗽了一声。

我告知阿宙:“先生正在休息。你等等,我帮你通报去,说你是阿宙?”

他笑道:“不用不用,只要说五月天山的男孩子又来拜访了,上官先生就该记得我。”

“五月天山?”

“是。”

我犹疑走到上官的门口,问了一声,他应了,我才进去:“先生,有少年来访,他说他是五月天山的男孩子。”

上官背对着我,并没有如平日一般见了我就马上起来。

“五月天山?他是从崖壁下面爬上来的。”他似笑非笑的问,用拂尘用力一刷榻边

“先生认识此人?”

“算是吧。莼菜秋风,杏花春雨,绿冉冉千年迷梦,

上联是我师元石先生出的。

黄河东走,青雀西飞,白茫茫五月天山

下联是他过去对的。所以他自称五月天山。

虽然对得根本不完美,但那时他大约才十岁出头。老师说,他是一个有意思的小孩子。”

我问:“先生要见他吗?”

上官笑了。回身来看我,清风一般的和悦,目光中却多了一点我不熟悉的犀利:“不。让他等着……”

“可是……要下雨了。”我望了一下天,上官不出马,难道我就该跟他面对面听他胡说?

上官说:“一个男孩子,如果觉得三番五次的跑出家门出风头。又爬悬崖又淋雨,就可以跟人对应国策。不是太幼稚了?”

我还要说话,上官却闭上眼睛又睡了。小狐狸不比青凤。人家连狡猾都选择无声。

天上乌云滚滚,倒是说下就下雨了。

第九章:对策(下)

春雨不断,本是病酒天气。山抹微云,冷漠翠峰,天若有情天亦老。

一只胖鹁鸪不顾雨水,亲昵着初开朱槿花的芳泽,人间生灵,终是有情。

上官不见他。阿宙等了两个时辰,我心里渐渐有些焦急,不知为了阿宙,还是上官。

阿宙站在廊下,笑靥明润:“小虾,鹁鸪的叫声,像是什么?”我当然知道,但故意说:“听不出来……”

阿宙的额头上都沾了雨丝,剑眉越加显黑:“小虾你怎么会听不出来,不过不好意思说罢了。它叫: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

我情不自禁的笑:“哥哥要走总是走的……难道留得住?”

阿宙说:“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人的心苦都怨旁人。可是许多心魔却是自己的沉默闹出来的。”

我回敬道:“若是都开诚公布,还有什么趣味?倒是有朝一日一语惊人,才叫真痛快。”

他吐舌道:“没想到你还有几分阴险……。这句话可给我提了醒儿,你将来便不能伤我的心。”

我将一把油布伞撑到他的头上:“阿宙你记得了,就别来惹我这种女人。”

伞下阴影,罩着青春,只够两个人。名利场,尘世恨,都挤不进来。此情似画,可以卷也。

他少有如此恬静,低头望我,凤目潋滟,意义深长,我若忘记这美丽少年是阿宙,只怕也要被他瞧得痴了。我盯着他的襟扣说:“只怕……先生还不会见你。”

他好像魂游天外,而后才说:“我和你正好,哪有先生什么事?我现忙,他不见我是助我。”

他忙,便是这样看着我?……我无暇思考,此人明艳绝伦,让我宛若在梦里。

他狂歌肆意,走马使剑,我从未觉得他比得上这刻,待在伞下安安静静,来得动人心弦。

“五月天山,便是你?”上官的声音在我们耳边炸开了,我手一抖。回头去,原来他离我们还有好一段距离。他目光炯炯,只瞧着阿宙,算不得温和,还有几分冷傲。

我记起东方说上官温和是表,冷傲是里。阿宙也对他瞧,毫不张狂桀骜,倒不像他了。

阿宙走出了伞:“是,晚辈从十岁以来,三次造访,都不得瞻仰先生真颜。不过成功了一事,令先生记住了我。”

上官道:“你十岁时,夏末来终南山找我,我正去家师元石那边求教。家母已在病中,怜你幼小可爱,与你谈论古今,她对你赞不绝口。临走你吃完了我们家所藏的好酒好菜。

过了两年之谷雨,你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到衡山来见我。我收到了东方师兄的邀请,与他一起去赏洛阳牡丹。家师让你对联,你的五月天山,教家师刮目相看。等我回来,我们培育的名花被你讨得去。

前年之重阳,我在长安名医吴子毓那里求缓解腿疾之策。我去始皇帝之高陵游玩的那天,吴子毓遇到了你。子毓先生驯成一匹千里白驹,他至为喜爱。却被你一盘棋赢了去。

于是我看到你留下的五月天山四字,就连夜出都。因为我怕有了什么好东西,又让你拿去。

没想到而今你居然能从悬崖求得生路。你这次又来,到底要什么?”

阿宙严肃的说:“当然是问天下的事。”

上官道:“你问我,我便要回答?天下的事,不该你问。”他说着径直走到了灶间,我跟了进去,上官正在亲自烹煮羹汤,汤里有泥鳅,还有野菜,他望我一眼:“山野村夫,只能炮龙煮凤。夏初,你说呢?”

我想我最好闭嘴。只见阿宙抖落身上的雨珠,长跪在屋檐下,朗声道:“上官先生之母,是当时女杰。我那时候从家中偷跑而出,求见先生,老夫人每日给我吃酒吃菜,我也未知她是倾囊而出。夫人去世以后,我亲手在坟冢旁栽上了珍品菊花,但未有一字留名。

上一篇:天之苍苍 下一篇: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