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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策(出书版)(15)

我背手笑道:“不,还有好几口。”

他含笑道:“不容易,到底是夏初。我原预料一点都没。看来我还是低估你。”

我道:“瞧先生说的……难道是忘了先生的安危,只看着一锅汤才算智慧。”

上官光是笑,鼻子皱了一下。

我问:“人被先生赶走了?”

上官点头:“不管他,且让我尝一口浓香的鱼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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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长大的孩子,一种极度迟钝,一种特别敏感,就如我。入夜我好像嗅到不一般的危险。辗转反侧,又怕影响上官,便钻在被窝不动。自从我来以后,上官都是在隔壁堆放杂物的房间休息的。隔壁有细碎声响。平日他总是看书到夜半,但从没有那么多杂音。

我贴着床,听到脚步,就连忙假寐。

只听他唤我:“夏初,夏初。”

我坐起来,他对我努嘴。

我拿起竹囊跟着他,他熄灭了我房内的灯。

他的房内,居然坐着一个男人!与上官如同孪生。

我一时慌张,连忙捂住嘴巴。上官笑出声,他点了灯:“是我,又不是我。”

原来,端坐那边的是他一个蜡像。他什么时候制作的,平日又藏在何处?

上官拉了我,移开一架书。我紧挨着他。

窗外飞过一只老鸹,风吹得窗户上鬼影森森。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苍茫中有了一种揪心的震动。

我握紧拳头,只觉上官轻轻的拨开我的手指,一根一根,他的指甲滑过我每根手指。

一支带着火苗的冷箭,划破窗纸,直射蜡人。

一支,又一支,团团火焰,很快烧着了。

“先生!”我叫了一声,才意识先生握紧我的手。他拉了我一把,我跟他就落下一个隧道。

我们落在一堆干草之上。原来,是一个挖得极深的地窖。上官急忙转身,从地窖旁的一个空间里,放出了自己几只小鹤,那里面还存有他两个箱子。

我扯了一下嘴角,算是笑吧。

“先生,他们来的快,而且是暗杀!”

上官也笑了,笑声倒是像桂花糖,毫不牵强:“嗯,太尉爷就是那么些伎俩。杀人都这般……”

我更轻视元廷宇,但不知道北帝对这个兄弟到底准备怎么办?

上面还是不断有声响,似乎是在熊熊燃烧中。还有别的动静,不得而知。

我并不怎么害怕。过于兴奋,脸想必是红的。方才仓促起床,我的头发都披散着,现在与上官对着。因为他现在不是一个医者,我扭开了脸。

一声巨响,我猜茅舍轰然倒塌了,上官的家,我的家……

我伤感中,就感到上官又拉住我的手,拿出什么在轻轻地擦我手指。

我转头,太黑了,瞧不清楚他的脸。

“本来该早些做这事……都耽搁了。”他淡淡说,我闻到一股姜片和草药混合的香气。

我唤他:“先生……”

他正在用姜片擦我的手指,因为我留着的冻疮疤痕……

我不出一声,手指被擦热了,灼灼,还有一丝温柔噬骨。

若能停止此刻,我能依靠上官先生,不失为幸福……我低头,明天……我的家又在何处?

第八章:玄鹏

清早我跟着上官从山间一个出口出来,又被他领到了山上的一片树林。这林子排布奇特,仿佛迷宫,上官让我紧跟他,不要出错。

“这个紫薇阵,会让人迷途,甚至进入绝境。我们去林子那头暂避,我在那有几间小屋,物事俱全,也是为了防备不测的。”他说。

上官乃是未雨绸缪之人,屋内果然和我们原本的茅屋陈设差不多。就是山高了,寒冷一些。

我向茅屋前眺望,只有几树老梅,枯根郁磐。再远处好似一片迷雾,上官关照说:“起雾时候不要去,因为前面是百丈悬崖。”我忙应了一声。

夜里我只听得猫头鹰的鸣叫,天明迟迟,却不见上官起床。

我等了许久,才去敲门:“先生,先生?”他努力的应了一声,我忙推门而入。只见他坐着,露出双腿上插了一些银针。他脸色苍白,嘴唇发青。

“先生你不舒服?”我问。

他不加掩饰:“真是的。本来每年秋冬才会起病。发作的时候,双腿疼痛,几乎无法行走,我虽然百计医治……但多年来病未有起色。恐怕是这里比我们原来山居屋子冷的多,才又发了。”他憔悴的样子,就说明一切了。

原来他爱喝酒说有病,要驱散寒气,是真的呢……

我问:“那怎么不叫我,我能帮先生做些事情呢。”

他沉默不语。

我又说:“草药总该让我敖?脚疼总需要热泉水吧?先生都不说!”

他又沉默。

他的病症来势汹涌,夜间我因为留意,就可以听他睡不着。我曾经听人道:上官轶少年就隐居,拒绝婚宦,是否也与此有关?

我想着,就从床下竹囊的取出笛子。好久没有用了,笛子却还是和以前一般明润。

我隔着墙,吹奏了一个长歌。曲意是描写春江花月夜里,有高士对月踏歌。

我用心吹奏,黑夜里他必定用心会听。上官顾曲,纵然这次卧床,也不停止弹琴诵书。

我停下。就听静夜中,他抚掌三声。我笑起来,隔着墙壁叫他一声:“先生?”

他咳嗽几声,便无动静了。我将野王笛提起来,当成剑在月光下舞了一阵。可惜不能持剑,不然更可以维护病中的先生了。

第二日我给上官送药汤,他注视我:“你带的那根笛子……”

“我……”我刚启齿,他蓦然用手压住我的胳膊,往我嘴里放了一个果脯。

我总是坐不住的,便带了小鹤们出去散步。阳光让人懒洋洋。我心情也好些了。虽然上官还是不能自如行走,但只要我们能到暖和的地方,他就会又是我最早熟悉的行止翩然的上官先生了。我正在思虑,只觉得头发被什么使劲蹭了一下。我一摸头,白鹤慌张的叫起来,一只巨大的黑鸽子竟然从天而降,它踏在一只小鹤爪上,又戾气十足的用翅膀扇开另外一只小鹤。

我气得一把抓住它,站立起来,我的影子比它大多了。它似乎要啄我,可是我两手捉它的姿势让它没有办法。我教训它:“原来是你!你竟敢在我面前撒野?还有没有一点礼仪?你真给鸽子家丢脸啊?”

它扑腾不停,我还治不了这恃强凌弱的鸟?我揪住它尾巴,告诉它:“黑鸽子听好了。以后在我面前不得欺负小鹤,不然我不管你的主人是谁,我都会把你的羽毛一根根拔下来。给上官先生做一把羽毛扇!”

“喔,就这样有趣?”我回头,日影刺眼。有人从树林走出来了!

与其说这是一个包裹在深黑色锦袍里的青年,不如说是一座等待消融的玄色冰山。他具有旌旗之下郎官那种精干敏捷的身姿。整个人绝没有一点多余,或一点缺憾。五官若以鬼斧凿刻,冷酷而精湛,细节之处,足可以给故事里所描绘的俊人们当作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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