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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策(出书版)(136)

我一直想当面问问阿宙到底跑到哪里去做什么,可是出发的日期临近,天寰跟我形影不离,阿宙又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我没有成功。不过要是我当时不扯谎,阿宙也许会自己站出来的。

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中斗婵娟。在凉州城的最后一夜,我们已移居到修缮过的正堂。天寰竟拿出了一把银琵琶让我看。

“这是父皇用过的,我儿时也见过。当初父皇因李圣德的姑母弹奏琵琶绝妙,亲手将此琵琶赐给了她。后来她回到肃州,终身未嫁,所以李家现在才将此物上给了我。”

我对天寰的父皇,印象实在不好。真不明白他为何非要多情的送给人家一个姑娘琵琶,反而耽误了别人的终身。我扁嘴不语。

天寰说:“明天又要回宫了,为了纪念这次西北的短暂之行,我弹奏琵琶给你听吧。”

“你会琵琶?”我惊愕的说。不过他曾经在桂宫要求我将野王笛借他吹奏,估计他触类旁通,也能弹拨几下。我想到这里,不禁笑道:“那试试看,我是不会笑话你的。”

“献丑了。少年人太嫩,其实还是我比较强些。”他向下斜抱琵琶,以象牙拨子弹奏。

我吃了子翼先生的药,怀孕的不适,也逐渐消失了。这些日子丈夫关怀备至,心情舒畅。

松明灯下,他拨声如雷,我心神超乎,一曲薄媚,风啸天上来,满室飞春雪。

那曲音,宛如仙鹤翠鸾,唳月衔花,又仿佛金铃玉佩,切磋宫商。

他唱道:“南山一桂树,上有双鸳鸯。千年长交颈,欢爱不相忘。”

我凝神倾听,不禁拍手。天寰抬头一笑:“兄弟里只有我是父皇身边长大的。父皇无比宠爱我,教我画画,自然也教我乐器。不过我唱歌太少,只记得这首,是父皇十分喜爱的乐府歌。我儿时偶尔偷偷的唱这首歌。但不愿给人听见的。当了皇帝,就再也没有心情了。要不是此情此景,我也未必想的起来这首歌。”

我说:“唱的真好,不过你当儿童的时候似乎是极其风流的,若在太平盛世当了皇帝,恐怕也就是和你父皇差不多。”

天寰垂头笑笑:“也许。不过父皇有自己的苦衷,他对我是特别好的,比民间父子都亲。可惜他与母后感情不谐……”他坚定的说:“等我们孩子出生,三个人一定要在一起。”

我心中高兴,眼眶都湿了,似乎一切都太顺利了,太容易了,让我有点害怕。我连忙说:“我也唱一首歌,和中原曲子不同,是我来西北后学的一首民歌。”

我站起来,自己的影子倒映在墙上,天寰的影子也是一样。

我娓娓唱道:“行舟劳心,万种辛苦。纵万里乘风,终须把岸拢。

岸上青松挺,伊人松下等。愿将此身许君手,请来系缆绳,结下个海誓山盟。”

天寰注视着我,默然许久,寻思了半天,才说:“这次回长安,我就会向中外公布你有孕的消息,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努力保护你,从现在到你生孩子,我是不会离开的。”

我刚要点头,就听门外有脚步,天寰起身,放下琵琶:“……谁?是五弟吗?进来吧。”

阿宙一身翠衫,灯下妖娆,他不带佩剑,只带儒巾,显得美如晨曦,青春冠绝。

他凤眼迷惘,与我对视一眼,我退后几步,方才我唱歌,他也听了去?

“臣弟来是为了杨夫人的事,臣弟要数个月后才能交割完毕西北军政,返回长安,但宫中杨夫人身体欠佳,臣弟总是有几分担心。皇上……”

天寰用跟皮肤色泽相近的象牙的琵琶拨子,拨了拨自己的五指:“五弟,你明日就跟着朕返回长安,西北的交割,朕已安排别人来做。至于你的母亲,朕忘了告诉你……”这时天寰向我这里侧过身体,他嘴角也有难以捕捉的冷冷笑意:“实际上,她已不在宫中了。”

我飞快的和阿宙又对视一眼,我身子一抖,阿宙身体一晃。我可是不知道的……!

天寰反身,毫无表情。他用今夜吟唱情歌,清冷而轻柔的声音问:“五弟,你急什么?又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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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矛盾

阿宙的瞳仁瞬间放大,一动不动。西北淡黄的月晕笼在他的瓜子面上,翠生生的衣服上,使他整个人像一块还未雕琢完毕的琥珀。他忽然耸肩,微微仰头瞧着天寰发髻以上,带着笑声道:“请问皇上是什么意思?”

天寰眼波澄澄,一脸静谧,闭着嘴唇盯着他瞧。

阿宙收了古怪的笑意,站正了说:“臣弟是有点急,但不是怕。”

天寰低声不知咕哝一句什么,也不回头,轻声道:“请皇后回避。”

我早就有几分紧张,就知道该迈腿,但脚发麻。

谁知阿宙清清楚楚,堂堂正正的说:“皇后有何必要回避?”

天寰一弹指,也发笑:“好,好……好。既然如此,皇后就留下听听。”

我果断的抓起披风,淡淡道:“皇上容我告退。你们自家兄弟,我在与不在,也没干系。”

我又扫了一眼阿宙。天寰的手却按住我的肩头让我坐下。他沉吟片刻,对阿宙说:“五弟,皇后是没必要回避,朕要说的话,也没有甚么机密可言。你急,因为你在西北拉起来一支军威赫赫的少年军队。但朕要你交割军务回京,你就以为朕必然削弱你的力量。元廷宇死后,皇族人人都悬着心,生怕步他后尘。你原来算是元家最笃定的一个王弟,可是朕放走你那么长时间,好像对你不闻不问,对于西北的战事,又好像是放任自流,你就觉得朕对你还有隔阂。是不是?”他悠悠的起身,从薰笼里取出两只银壶来,分别倒入两个琉璃小杯。把橘黄色的递给我,将碧莹莹的放到阿宙的手里:“皇后喝蜜橘茶,给你准备的是菊花茶,你不是急嘛?去去火。”

天寰体质偏寒,从不喝菊花茶。那么说他料到阿宙要来,我品了一口热茶,半转身,看着墙壁上阿宙和天寰的影子。他们的身影,真是越来越像,难怪我上次弄错。

阿宙低头默然,只听琉璃放在案上清脆的一响,阿宙才坦诚的说:“臣弟不敢。臣弟在西北,是有数万的人马,他们士气振作,对于新的战争跃跃欲试。但臣弟夜读书籍,亦新懂得一些道理。虽然有强大的军队,所急却不应在此时。策云:本末更盛,虚实有时。朝廷此时,还未到一举攻破南朝的时机。朝廷内政未有大定,西北,西南用兵才息,琅玡王韶,虽投诚于我朝,但其人狡黠,万一我朝显露大势颓,这老狐狸也会改变风向,又是大患。所以,皇上要等,臣弟也乐意跟从皇上。智不轻怨,臣弟不敏,但也不会有任何怨望。臣弟所急,还是为了杨夫人和弟弟们……夫人所错不少,近来又有症候,臣弟无法探望杨夫人的心疾,但血肉相连,就是为了‘孝’字,也不得不有所担忧。臣弟若不孝,也不能说忠。臣弟不孝,又怎能带兵服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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