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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皇后(188)

来人连忙感谢,捧出丧帖礼貌一番。

收下丧帖,送走了前来报丧的盐帮弟子。悲伤的面具一带就立刻褪去,作为漕运大帮十二连环坞的帮主,这天钟丰琰照旧处理帮内的事物,下午察看账目,晚间还到花楼中请几个州府官员喝了一顿花酒。

夜里回家,有些微醺的走在自家的庭院中,钟丰琰恍惚的听到有人在叫,声音很耳熟:“小三!”

他发愣的回过头去问跟在身边的亲信:“你听到有人说话了么?”

惊讶的忘着他,亲信马上回答:“没有,帮主。”

“小三!小三!”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清亮而年轻,带着戏谑的笑,亲密的叫那个人,重现着一段早就被忘却的记忆:“小三!又在偷喝大哥的女儿红,小心我去告诉大哥啊,有你好受!”

钟丰琰终于慢慢记起,那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是他自己的,是年轻时候的他自己。

是那个相信所有的正义都将被弘扬,所有的罪恶都将被清除,有一个义兄和一个义弟,深信不疑的认为自己可以随时为兄弟洒尽一腔热血的那个年轻的他。

是十年还是二十年前?后来的铁掌大侠严瞬开,十二连环坞的帮主钟丰琰,还有盐帮的三当家魏西辰,曾经是义结金兰,相约来闯荡江湖的异姓兄弟。

不怎么响亮的打了一个酒嗝,钟丰琰无声的笑了起来。

那天,跟在十二连环坞龙头帮主钟丰琰身边的亲信,讶异的看着自家帮主在发了一阵愣之后,忽然笑得弯下腰去,只是尚且带着一丝来不及收拾的怅然的笑脸,在灯光下看来,居然透着些悲凉。

这一天,是德佑七年的八月初九,盐帮三当家魏西辰死去的第七天。

这一天,未归山庄的温昱闲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打败,另一则传奇带来的另一拨江湖潮涌即将来临。

这一天,滇北的一座古城中,美丽优雅的灵碧教教主陈落墨,用轻淡的口吻念了一首旧诗,然后下令自己教中的光明圣堂和间柳堂,去取那个叫做萧云从的年轻的性命。

在很多人没有预料到的时刻,风云早已无声聚涌。

德佑七年十月初三,京郊凌府别院吹戈小筑。

“收官!”兴致很高的落下最后一枚棋子,一身棕袍的清癯中年人合掌笑着:“猜猜我赢你了多少子?”

白衣的丽人略带沮丧的推了棋盘,索性耍赖:“不数了……总归我赢不过你就是!”

中年人笑着,也真的不再去官子,闲闲的拈了一粒棋子敲着棋盘:“说起来也有几年没见了吧,怎么突然到我这里来了?”

抬腕支了头,白衣丽人一举手一投足间,无不是优雅雍容:“左右教里也没什么事。怎么,利大哥不想见我?”

中年人笑了起来:“你这是在挤兑我不是?我是怕你无事不登三宝殿!”

白衣丽人也掩嘴笑了,打趣的说:“这么说我要是真无事,难道就不敢登你这个三宝殿了啊?”

给她逗得一阵笑,隔了一会儿,中年人抬头看着天际的浮云,手间的棋子,依旧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面前的紫檀木棋盘,在清脆的撞击声中开口:“落墨,你难道真要置焕儿于死地?”

没料到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白衣丽人僵了一下,才浅笑着开口:“我怎么没听你叫过他焕儿,你不都一直叫他‘龙椅上的那个人’么?”

“再怎么说,这孩子出生以后,第一个抱他的人是我。”中年人说着,眯了眼,似乎已经沉浸到往日的回忆中:“真是从没见过这么乖巧的孩子啊,不哭也不闹,只是用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睛看着你……”

沉默了一下,白衣丽人从桌前起身,话声中,已经带上了淡淡的冷冽:“你不用在想着用这种话激我了,如果心软的话,七年前我就软了。”

像是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中年人没有接着往下说,只是极轻的叹息了一声,淡淡的:“落墨,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肩膀只颤了一下,白衣丽人的声音冷然:“谁让他也是咱们睿宗陛下的儿子?”

中年人也不再说话,幽静的园子里顷刻间只剩下秋虫的低鸣。

白衣丽人手腕伸向腰间,一抖腕,手中已经握住了一柄软剑。柔韧的剑身,雪亮的剑面,反射出奇异的浅绿,随风微微摇曳,宛如一支刚抽出嫩枝的柳条。

把软剑轻放在石桌上,白衣丽人开口:“请利大哥把这柄杨柳风转交到那个小姑娘手中。”她微微顿了一下,接着说,“至于怎么促成接下来的事,相信利大哥自有主张。”

“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喃喃的念着剑身上的铭文,中年人用指肚抚过光滑一如少女肌肤的剑身。

这柄摇曳生姿的名剑上,银钩铁划的铭文,写的偏偏是这么悲切的情诗。

“看来,你是下定决心了。”淡淡笑了笑,中年人把手指从剑身上抬开,“如你所愿,落墨,无论如何,我会促成那个结局。”

得到了保证,白衣丽人轻笑起来,侧身一福:“那落墨就写过利大哥了。”又婉丽一笑,“那么落墨先告辞了。”

微微颔首,注视着她清丽的身影消失在花木的掩映中,中年人终于低下头看着桌上的长剑,在嘴角扯出一丝微苦的笑容,喃喃自语:“从不心软么?希望你真的不曾后悔过,落墨。”

杨柳风,传说中能够克制帝王之剑王风的唯一利刃,在辗转流传了数代之后,躺在了他的面前。

微微的笑了起来,首辅府最得力的幕僚,被属下称为‘利先生’的棕衣中年人握住三尺软剑,中指弹上剑脊,铮然有声。

起身握剑横劈,内力到处,青锋疏忽挺直,剑光急风过处,落叶枯黄翻飞,零落满地。

“所恨年年赠别离。”雪亮的剑光映着中年人的脸,映出了那张清癯的脸上隐含的悲凉,“这么多年了,还是赠别离……”

他起身把剑收在手中,走出小院。招手叫过一个站在门外的文士模样的青年:“远江,你去给冼血送信,叫他带着大小姐留在江南,不必回来了。”

拱手答应,儒雅的青年笑了笑:“先生,先前不是要罗先生尽快把小姐带回来么?”

“尽快带回来,是怕跟那个人纠葛太深,如今是惟恐纠葛不深……”回答着属下的疑问,中年人微眯上幽深的眼眸:“纠葛不深……怎么会成孽缘?”

笑着沉默了一下,被称为“远江”的青年文士又笑笑:“我想我已经明白了。”

不再跟他说话,中年人负手走开,他的很急,直到走得远了,还能看到握在他手上的长剑,雪亮而莹绿的淡薄光芒。

“杨柳风啊……”很轻的说了,一身白衣的青年淡淡一笑,俊逸的长眉微微挑起,“原来是孽缘。”

说完,也跟上中年人的步伐,消失在深秋的花园中。

挽出的刀光逼退最后一个敌人,徐来颇有些无可奈何:“我说,对付你的人怎么痴傻见长了?这几天尽派来些杂兵,闭着眼睛都能打发,我都快打瞌睡了!能不能来点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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