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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皇后(113)

仿佛在故意放慢速度,马车前石岩和宏青的马简直像在挪,我的马在狂奔了半日之后,忽然见我松了它的缰绳,几乎是在让它散步,也不嫌冰雪凉了,甩开蹄子跳得分外欢腾。

这么溜溜达达走了半个时辰左右,马车的皮帘掀开一条缝,两个字淡淡地丢了出来:“全速。”

石岩和宏青对视一眼,只好夹紧马肚,提高了速度,赶车的马夫也一鞭子抽在拉车的骏马屁股上。

骏马终于开始尽情奔驰,我们这一行人也不再像京郊那些踏雪寻梅的贵族一般晃晃荡荡,在茫茫雪原上疾速前进着。

也是我小看了那驾马车,这车一旦全速行进起来,不但不比普通马车慢,还要快上不少,几乎有千里骏马一半的脚程。

这样赶了一下午路之后,天色黑透时我们就到了一个维吾尔族人聚居的小城镇。

大家的午饭都是在马上就着水袋中的水咽干粮凑合着吃的,一到地方众人就马上下马冲进镇中的驿站,把所有的火炉和铁锅都包了,开始在沸水中煮随行带来的肉干火腿。

我动作没这些家伙快,拴好马出来的时候,所有的火炉边都坐满了人,苏倩和宏青估计是找驿官商量今晚的食宿问题去了,驿站门外只有石岩一个人站着,面有忧色地看着停在驿站门口的马车。

那车的车夫早就卸了马匹,跟着阁中的弟子凑热闹去了,萧焕却好像还没有下车的样子。

我走过去问:“怎么了?”

石岩回答得很简洁:“没动静。”说着,终于下定决心一样向车门走去,“我去看。”

我一把拦住他:“你去算什么,我是他妻子,我来。”

石岩一愣,我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快步走过去跳上马车,一掀皮帘钻了进去。

不出所料,最先入鼻的是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我深呼吸两口,然后打量了一下马车内的陈设。

全是被褥和皮毛,这是我的第一印象。这间看似宽敞的车厢里堆满了无数的皮裘和锦被,银狐、水貂、猞猁、云锦、蜀锦、四色锦……萧焕偏爱素淡的颜色,满车的皮裘锦被更细分不开,堆在一起像是一座棉绒山,就是看不到一点萧焕的影子。

车厢内没有天光,车壁上却有几盏固定的油灯,把车厢里照得十分明亮。我一头扎进棉绒山里,扯开几件被褥裘皮,才挖到了萧焕。

他正伏在一张小几上,紧闭着双眼,头下压着一张摊开的地图,一只手垂在小几旁,另一只手却持着一方手帕压在嘴唇上,正在昏睡。

这种别扭的睡姿保持久了,双腿一定会麻木的。我叹了口气,俯下身先把他的头抱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然后移开放在他腿上的小几,再拉来一张银狐皮铺好,小心地把他的身子放上去。

刚被我放平身子,似乎是一直蜷曲着的血脉突然畅通了,他的身子猛地一颤,闷咳声就从嘴里逸出,他皱着眉微微蜷了蜷身子,持帕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按在了嘴唇上。

手帕上原本就有的暗红血晕飞速地扩大,他的身子随着咳嗽声剧烈地颤抖,我连忙抱起他的肩膀,让他稍稍坐直。

他坐起来后,移开手帕接连在衣襟上咳了几口血,才深吸了口气,张开眼睛,吃力地看向我:“小倩?”

“是我。”我有些生气,口气不自觉就硬了起来。

他又咳嗽了几声,勉强笑了笑:“抱歉……没有看仔细。”

我点点头,叹口气:“得了,我看那咒你死的家伙说得也不算多离谱,你比他描述的好不到哪里去。”

他笑了笑,似乎是内息凝滞,低咳了几声没有说话。

我动了动手臂,拉来两床棉被,垫在他背后让他靠得更舒服,边摆弄边淡淡笑了笑:“我说阁主,依你现在的状况,我如果真想要你的命,刚刚那会儿,你已经死了一百次了。”

他深吸着气,努力想要调匀内息,却还是咳出了两口紫黑的淤血。

我不敢再说什么,连忙托住他的身子,抚着他的胸口帮他归顺气息,看到他涌上淡淡血色的脸颊恢复了一贯的苍白,才松了口气:“郦先生呢?你病成这样,郦先生没有跟来吗?”

他挑起嘴角笑了笑,隔了一会儿才开口:“郦先生不肯让我来,后来我执意如此,他就……出走了。”

还不是让你气昏了头?我边想边撇了撇嘴,语气薄凉:“连郦先生都弃阁主而去了,这叫不叫众叛亲离?”

他愣了愣,一笑:“你怎么跟郦先生语气一样?郦先生负气出走的时候,也是这么对我说的,众叛亲离。”

说得这么轻松,居然一点都没有被揭到隐痛的样子。

我“哼”了一声:“我们英雄所见略同,只是那位老被人家叛离的人,可不要悲痛欲绝。”

他笑着轻咳了两声:“只要你们觉得如此很好,就可以了。”

他说这句话是真心的,和刚刚一直保持着的礼貌笑容不同,他的笑容没有一点作伪,他是真的这样认为的,只要我们觉得好,就可以了。

他自己的感受和看法,却怎么样都无所谓。

心里突然刺痛了一下,我把脸别开:“刚刚是和阁主说笑的。”

他轻轻“嗯”了一声,忽然问:“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我回忆了一下这个城镇的名字:“鄯善。”

他点点头,轻咳了几声:“离吐鲁番很近了。”

“离博格达峰也不远了。”我接上。

他点头,问:“大家都安顿好了吗?”

都这样了还闲操心,我翻翻白眼:“放心,他们哪个人都比你手脚灵便。”

他勉强一笑,皱起眉似乎在思索什么问题,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他们不会再让我们平安走下去了,只盼着今晚能够平安。”

听到这句话,我突然想起他白天说过的话,就问:“唉,那个雪衣人自尽时,你说他不是天山派的人,那是哪派的人?”

没有回答,我一直扶着萧焕后背的那只手臂突然沉了沉,他的身子向后倾了倾,头无力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阁主?”我轻轻叫了一声,低头用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想扶他坐起来,手背上却突然滴上了一大片温热的液体。

我一愣,连忙扳起他的头,他的双目和薄唇都紧闭着,但是他苍白无色的双唇间却有大股暗红的血液涌出,悄无声息,却快得惊人。

我下意识地去捂他的嘴,血液迅速流过手心,从我的指缝中涌出,钻入我的袖管里,留下一路灼烧一样的痛感。

头颅里仿佛有个重锤在狠狠地敲打,什么都想不了,我紧紧搂住他的肩膀:“萧大哥!”

他的身子颤了颤,睫毛微微闪动,我像被惊醒一样,连忙松开手抓住他的肩膀晃着:“阁主?阁主?”

他慢慢张开眼睛,深瞳中的雾气更加浓重,他轻咳了一声便抿紧嘴唇,血却还是不断地从嘴角涌出来,蜿蜒流过他雪白的下颌,有种触目惊心的凄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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