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漩涡(67)

程彧微失神,随即揽住她的肩,她身体柔顺地依偎过来,并没有以往那般一碰就躲,他不由感慨时间像个魔术师,然后用下巴抵着她的脑顶,用不高却足够两人听见的音量说:“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带你看尽全世界最美的风景。”

白露觉得这是认识他以来,听过最好的一句话,还没来得及细品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又听他低声说了一句,但还没入耳便被水声淹没。

她侧过脸大声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程彧看着她生动至极的脸,笑靥如花,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像是晨间花瓣上的露水。他没再说话,却在心里补充,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午后两点,苏辙接到报警中心转来的消息,有人在市内一家小旅馆看到青龙会二号头目,这是被通缉名单中的一个重量级的要犯,这两天重点搜捕漏网之鱼,队友们都在外面,他通知大家,分头过去包抄旅馆,来个瓮中捉鳖。

苏辙拎着钥匙去开车,小叶追出来,“我也去。”

他头也不回地拒绝,“不行,今天太危险,他们手里有武器。”

小叶却一挺平胸,“我不怕,我要跟你并肩战斗。”

苏辙皱眉说了声:“胡闹。”但还是让她上了车。

在副驾位做好,小叶摸了摸腰间配枪,跃跃欲试道:“放心,我的枪法比小黄强多了。”

刚上路没多久,苏辙电话又响,那家旅馆老板说,那伙人要退房。苏辙眉头一挑,让小叶打电话通知队友,自己狠踩油门,一定不能让这些混蛋再次逃脱。

一路疾驰,终于抵达那家旅馆所在位置时,他有先见地直接开到旅馆后身,远远地,一眼就看到五六个人从后门出来,左右张望后陆续上了门口停着的一辆脏兮兮的面包车。

苏辙整日研究这些人的照片,稍微有点身份的脸都能一眼认出,立即断定这正是那一伙人。眼看那辆车开动,上了路。

他悄悄尾随。

开了一段,面包车里的人似乎有所察觉,忽然加速。这一带岔路口众多,一旦跟丢,很难再找到,苏辙见既然已暴露,也跟着提速,小叶在一边打电话请求紧急支援。

两车一前一后,在复杂如蛛网的老城区大街小巷里左突右拐,一个开得疯狂,一个死咬不放。

身边小叶已得到确切答复,支援已在路上,几分钟便到。

两人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小叶发出一声惊呼,只见斜刺里冲来一辆货车,直直地朝他们的吉普撞来。

苏辙一见不妙,作势往右转弯,却发现右边路旁是一间幼儿园,一名女老师正领着一群小朋友在门口做游戏,在一处由不到半米高的栅栏围成的场地里。

无需权衡,苏辙一咬牙,猛踩油门,试图往前冲躲开。

然而,就在他为堪堪躲过那辆货车而松口气时,瞳孔却忽地缩紧,又一个十字路口,从左侧方向忽地驶来一辆比刚才那辆还要高出许多的货车,如一只潜伏已久的猛兽,算好时机来势汹汹地冲过来。

车速已到极限,刹车更来不及,苏辙心里一突,大脑意识被剧烈的撞击声打断。

顷刻之间,碰撞声,女人尖叫声,还有骨骼破裂声,齐齐地钻进他耳中,喉咙一阵腥咸,还没感觉到疼痛,眼前就蓦地一黑。

小叶从眩晕中醒来,睁开眼,被眼前景象惊呆。

车头嘶嘶地冒着烟,发出呛人味道,挡风玻璃上模糊一片,有网状裂痕,有黑色烟雾,还有星星点点的鲜红色的……血迹?

她的额头上,有血流从蜿蜒流下,她没察觉,扭头看旁边。

然后,呼吸停住。

苏辙靠在后座上,身侧车门已变形,狰狞的金属框架像是嵌在他身体上,同样变了形的方向盘顶在胸口。他脸色煞白,双目紧闭,血从嘴角汩汩流出。

小叶失声地叫:“苏哥……”泪水汹涌而出。

没人回应她。

世界死一般地安静,什么都听不到,她无比惶恐,低喃了一声:“救命……”伸手就推自己这一侧的车门,想要出去喊人求救。

可她这边情况只比另一侧好一丁点儿,车子撞在电线杆上,车门已经凹进来,挤着她的大腿,她还看到自己右手背带血,指骨生疼,应该是骨折了。

她根本顾不上这些,正倔强地用力推着车门,感觉到左手腕被握住,她回头,只见苏辙眼皮掀起一半,视线空洞茫然地看向前方,被血染红的嘴唇微动。

小叶怔了一瞬,立即明白,把耳朵凑过去,努力地听清他说的话,泪水却已在脸上肆意蜿蜒。

才听到断断续续几个字,就感到肩头一沉,她心跳一停,木然地,小心翼翼地侧过脸,就见苏辙歪着头,靠着她的肩,感到左手背微热,她低头,全是血。

他的。

从他嘴里流出来的。

再看他胸腹处,衣服被浸透,暗红一片。

小叶不敢碰触他鼻息,也不敢动,怕一动就惊扰到他,怕他的血流的更快。她低低地叫,“苏哥,苏辙,你别睡,求你,我这就叫人……”

手机却在撞车时不知掉到哪里去。

她僵着身子费力地四处搜寻,正因时间一秒秒流逝而感到绝望时,一阵警笛声远远传来,小叶鼻子一抽,哇地一声哭出来。

坐汽车回贵阳途中,白露又有些不适,她睡了会儿,醒来发现自己脑袋歪在程彧肩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那是一种草木的清香,来自于他惯用的某个牌子的香皂。

她悄悄坐正身子,窗外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绿地,隔不远处便有一座奇异山峰,奇幻般的三日行即将结束,心中犹有不舍,在心头徘徊了两天的问题不由溜出嘴边,“你以前……”

程彧侧脸看她,眼神柔和。

这样的视线让她忽然没了继续的勇气,但既然已开口,就没法收回,“也经常带她出来吗?”

他立即明白那个她是谁,眼里划过一丝怅然,微微摇下头。

“那时候不像现在这样轻松,现在虽然也忙,但是为了生意,那时是为生存,根本没有这份闲情……”

“那她就在家里等你?”

“嗯。”程彧想了想,补充道:“她算是也有些精神寄托,她那时在舞蹈学校教芭蕾。”

“她喜欢小孩子?”

程彧被问得一怔,随即点头,“应该是。”

白露没再发问。

程彧也沉默不语。

那时他们都还太年轻,刚刚结婚,至少他是还没来得及想这个问题,二十六七岁的男人,正是为了事业全力打拼的年纪,何况他比一般男人背负了更多的东西。“她”善解人意,从未提及孩子,但后来想想,她应该是渴望的,否则也不会放弃商科本行去教舞蹈。

而且,她在电视上看到贵州山区教育条件匮乏的报道后,还跟他说,那些孩子真可怜,要不咱们去建个学校吧。

他当时有些世故地答,给点钱倒没什么,只不过,这钱最后应该没几成能真正用到办学上。她似乎也意识到他赚钱不易,从此再未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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