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浅恍若未闻,手依然插在口袋里,站在那里不动。表情波澜不惊,又似有隐隐的挑衅。
这副样子让钟季琛怒气更胜。
他盯了她两秒,推开车门下来。
走到近前,一抬手把她一只耳机扯下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钟浅反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语气平静,重音落在第一个字。
“我让你回去上课。”
他的威慑力似乎对她没什么作用,钟浅听完垂下视线,手里把玩着那只被拽下来的耳机,痞痞地答:“上不上课是我自己的事,我的人生怎么样也是我的事,”说着抬眼看他,“你为什么要管我?”
这是她第二次追问。
眼神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含着三分尖锐,一分紧张。
钟季琛沉吟一秒答,“就凭你还姓钟。”
她愣了一下,讥讽一笑,“你如果介意,我可以改掉。”
“改什么,姓任?任浅?”
“不关你事。”
钟季琛再次拧眉。
她什么时候这么跟他说过话,真是学坏了。
钟浅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往前走,钟季琛跟她保持半步距离,沉默了一会儿,低沉道:“我上次的话都白说了?”
当然没有,就是因为那一番话,才让她又燃起希冀。
钟浅狠一狠心,停住脚步,再次开口,“血缘也不是绝对的,是不是?”
她声音很轻,但他听得清楚。
她回头看他,眼里的轻慢和尖锐褪去,微微抖动的睫毛下,是柔和的清亮,“我可以把你当成亲生父亲,如果你愿意……”
“我不愿意。”他打断。
她嘴唇微张,呆了一呆,随即自嘲一笑,“我明白了。”
说完转身就往回走。
开始是快步走,走着走着拔腿跑了起来。
钟季琛在原地,没有追。
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转弯处,他才发出一声叹息,你不明白。
钟浅强忍着泪意,可眼前还是雾蒙蒙的,视线模糊。
以往所有被拒绝被抛弃的难过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次严重。
那时候她有所依仗。
这一次,没人知道她汇聚了多少勇气才问出那一句。
耳机早掉了,可那金属的重击和女高音飙升的旋律还回荡在耳边。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似乎只有不停的跑,跑得越远越好,跑出这个让人失望的现实。
然后,在十字路口拐弯时,出了状况。
路边是一家老字号珠宝店。
门前平地有一道低矮台阶,台阶上方停着一个人。
钟浅伤心得太过投入,等发现要撞上人时慌忙收住脚,倒是没撞到人,但是撞到了他的轮椅。
没错,这是一位残障人士。
所以应变能力比较差,而且这位不知什么原因事发前正一脸迷茫地望着某处,被撞后一脸骇然,只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哎”。
轮椅距离台阶边缘不到一尺,轮子顺势往前滑去。然后,就在钟浅的惊呼和男人一连串的“哎”声中,人仰马翻。
轮椅扶手硌得钟浅肋骨生疼。
不过另一位更惨。
因为,他的脸已经和绿化带草坪亲密接触了。
钟浅惊吓得忘了伤心,胡乱爬起来,跑去看那人的脸。
带着哭腔问:“你没事吧?对不起。”
那人手撑着地支起上身,先是吐出嘴里的草叶,嘶了口气,看了眼钟浅,又去看自己刚才被压在下面的右手,白皙的手背破了皮,还流了血。
钟浅心中一紧。
那人再次抬头看她,像是被她哭红的眼睛吓了一跳,“靠,我这么疼都没哭,你哭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恶搞小剧场】
她回头看他,眼里的轻慢和尖锐褪去,只剩柔和的清亮,“我可以把你当成亲生父亲,如果你愿意……”
“我不愿意。”他打断。“我要当干爹。”
下一更,周二。
第14章 一秒的天堂
钟浅吸了一下鼻子。
那人又说:“看着我的脸。”
钟浅不解地看他,听他问,“破相没?”
“……”从他五官上扫过一遍,她的眼神也由惊愕渐渐恢复自若,最后果断地摇一摇头。
平心而论,这是个好看的男人。
一身黑色西装,质地做工精良,可见其身家,内搭白衬衣,领口两颗扣子没系,锁骨微露,有种漫不经心的潇洒,如果忽略掉这个半躺在地上的姿势。
路边停下一辆车,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大步冲过来一脸紧张地问:“秦少您没事吧?”再看旁边蹲着的钟浅,似乎立即明白了前因后果。责备之意溢于言表,弯腰将年轻男人扶起,动作小心而恭谨。
男人重新在轮椅上坐好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扑了扑膝盖上的尘土,擦擦手,整理了衣袖,衣领,然后看了眼腕上的表。
“不早了,走吧。”
中年男人推着轮椅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子,打开后车门时,轮椅上的人回头看了一眼立在原地的钟浅,“你也上车。”
钟浅脸上有明显的迟疑,还有一丝戒备。
男人挑眉,“怎么着,肇完事还想逃逸?”
钟浅问:“去哪?”
“当然是去医院,验伤。”
钟浅沉吟了一下,随后上了车。
车开得稳,车厢里很安静,钟浅坐得笔直,一副严阵以待状。
男人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想起来了?”
钟浅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你怎么……”
“腿么?大概是报应吧。”
男人看着她,半真半假道:“上次害你从楼梯摔下来,结果没两天我就这样了。”
钟浅将信将疑,又看他皱了下眉,再看额角,居然有汗。想想刚才摔下去那情形……“你还好吧?”
男人用手帕抹了一下脸,又看看自己受伤的手背,老实道:“不太好。”
接着跟司机要了几枚创可贴,用两根指头夹着在钟浅眼前晃一晃,“你来。”
她不愿意,“你自己不能贴么?”
“不能,我是残疾人。”
带血的手背就在眼前,近距离一看,伤口还挺狰狞的,正好是指关节的位置,肯定很疼,钟浅心生歉意,建议道:“这要先消毒吧。”
“先贴上再说。大喜日子,见血不吉利。”
钟浅一愣,再看他一身西装,很正式的打扮,“你要去参加婚礼?还是……”不会是自己结婚吧,她忙问,“不是要去医院吗?”
“啊。”秦岳点头,“去医院之前,先去结个婚。”
钟浅确定,这个人非常不靠谱。
说话真真假假,极不可信。
想到之前钟季琛的警告,以及初见时这个人的轻浮孟浪,不禁有些坐不住,还想要不要打个电话……念头一出立即被否定,不久前的一幕浮现眼前。我不愿意。四个字刺痛耳膜。
她忽而镇定下来。
要去的地方并不远。
十几分钟后车子减速,停下的地方是某酒店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