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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神慧与大臣的宫闱爱恋:菊花台(9)

华鉴容的黑眼睛一亮:“宋鹏?!陛下说他吗?我也留心着他呢。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将门出身,果敢勇毅,是个将才。陛下记得当年在我家打马球的名家子弟吗?其中我尤其看好他。前年放他北上,也就是抱了历练他的心。”

我问:“他是宋舟老将军的孙子吗?”

华鉴容一笑:“对。”

我来回踱了几大步,突然道:“鉴容,有的事,不得不做,我还是想要革新。”

华鉴容的剑眉一挑,道:“陛下第一个就告诉我吗?”

“嗯。”我道,“首先,就从边境四镇的军人开始。后天,北帝离开济南,我们可以借送行之名,巡视四镇。”

“不错。”华鉴容赞许地笑了,他远眺逶迤群山,悠然地说道,“军人思乡心切,也是人之常情。”

我忽然冒出一句话来:“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

华鉴容的目光投向我。我侧开脸去,道:“这是你到荆州任刺史的第一年,写在信上的。览给我看了,我就说要调你回来。览是心疼你的,我又何尝不是?”

华鉴容呆立半晌,下定决心似的道:“只要我活在世上,陛下的革新就一定可以进行。但结果如何,不试是难以得知的。”

我不敢再和他目光接触。鸟鸣空山,格外幽静。我望着天空,道:“你是竹珈的师傅,览不在了,如果我也不在了,请你多费心吧。王氏一族,你是一人。不论孰轻孰重,全都是竹珈可托的力量。”

俯视山谷的深处,深蓝一泓水。如果此时看华鉴容的眼睛,也会是这样动人吧。我心里这样想,却决心不再看他。

北上之路,如同想像的那样单调。苍山环绕的古城,夜晚残月如钩,羌笛陶埙,吹得凄然。连北帝都对我道:“闻得此音,何人不起故园情?”进入四镇之一护南府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青年将官。他二十四五岁,晒得微黑的脸上,带着儒将特有的明锐笑容。

“臣宋鹏恭迎圣驾。”他动作干脆,却一点不令人觉得粗鲁。

我笑了笑:“你就是宋鹏?朕读了你写的奏折,很想见见你。”

宋鹏笑笑,颇有点宠辱不惊的味道。目光遇到我后面的华鉴容,陡然惊喜:“臣当初在华大人府上比赛马球时,曾瞻仰过天颜。”

“是吗?”我也笑了,“过去很多年了。”

我又问宋鹏:“你是独子吗?”

“不是,臣有个弟弟,如今在宫中供奉。”宋鹏答道。

“弟弟?朕怎么不知道?”

宋鹏道:“宫内人数众多。舍弟年少,性子又古怪,因此只在藏书阁供事。陛下自然不认得。”

我不常和军人打交道。看宋鹏风采伟岸,说话淳朴,不由得心生好感。只觉得年轻军人若都如他这样,国家便有希望。我笑问:“你有没有成家?”

宋鹏道:“有。但妻儿均在京城。”

“可惜。”我轻轻一笑,抬眼却看到远处站着的周远薰脸色发白。想来北上之路,他这样的单薄,可能水土不服了。宫中可以磨掉野兽的爪子,何况远薰那样温柔的少年?说起来是个教训,竹珈将来,却不可以这样娇生惯养于宫廷之中了。

我继续道:“今后请你的夫人来宫中陪朕说说话吧。”宋鹏连忙磕头谢恩。

我顾念北帝与我同行,便也不多说什么。当夜,北帝邀我过去叙旧,其他大臣却一个不见。他的病恐怕已经深入骨髓,看了使人慨叹。说了半天,我也没有听出什么格外有意思的话。

北帝咳嗽一阵,很艰难地说道:“那日,小儿冒犯陛下,实在是失礼啊。”

我摇头道:“陛下想到哪里去了,那天,我不过是听琴入迷而已。”

“琴,是静之的琴吗?”北帝问。

我回答:“除了静之,天下不做第二人想。”

“他是很有悟性的。”北帝话音一顿,“可惜,太子荒唐,不解音律。将来……他们这班乐人,可要遭殃了。”

我道:“太子年轻,尚可教化。倒是陛下自己,为苍生保重要紧。”

北帝摇头,道:“人有大限……”

第二天早晨,北帝出发,我和华鉴容等人相送。华鉴容向来与杜延麟融洽,两人全然不顾南北界线,轻松谈笑话别。北帝忽然道:“我送给陛下的礼物呢?”

此言一出,从北帝的车后走出来五个人。中间一美男子,身材匀称,面容清俊无匹。赵静之,捧着瑶琴,对我恳切地一笑。梨涡浅浅,生出无限风雅。

“陛下,这是吾皇赠送给您的紫凤琴。”静之跪地道。紫凤琴,天下名琴。过去只存于传说,如今却成为礼物。众人都觉得新奇,纷纷伸着脖子看。赵静之坦然自若,风度天然,毫不造作,等着我手下的宫人把琴接走。

却听得北帝在车中说:“此琴颇为玄妙。赵静之与其他四人,皆是我宫中杰出的乐人。如今就与这琴一起送与陛下。”此言一出,包括赵静之,都十分惊讶。赵静之双手摇晃,险些摔了这无价之宝。

北帝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说了,我也不能推辞,只好道:“陛下如此盛情,朕只好接受。”华鉴容与赵静之并不相熟,因此反复打量着他,似笑非笑。

北帝起驾,赵静之和其他乐人虽说已算是我宫中之人,却仍对着远去的尘埃下拜,许久才起来。其余的人脸上都有泪痕,唯独赵静之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悲戚。

我想对赵静之说些什么,但是,看到他眼底的哀伤,我还是没有说出来。

只是这晴空里,一群大雁飞过了我们的头顶。入秋了——它们自然是往南方来的。

赵静之叹了口气,他的目光穿透所有的人。慢慢地,他的脸上重现了无所谓的笑容。

边塞的夜,沙似雪,月如霜。北风呼啸而来,城头上的我拉紧了披风。

“陛下,看看就下去吧,这里风太大了。”华鉴容道。鉴容的眼睛闪着月之银华。眸子一如既往,坦白而又亲切。

“鉴容,你说,四镇的问题究竟如何才可解决?”我问。

“陛下不是早就有主意了吗?”华鉴容的眼睛望着城外白水河旁的大片芦花,“只有把四镇的军士与其他地方的军队定期轮换,取消朝廷命士兵守边终身的规矩,另外杜绝军官吃空额的现象,改善戍边人员的环境。选拔青年将领,勤加备战。”

我叹了口气:“这也是改革的一部分吗?鉴容,这场改革会不会以失败收场?毕竟,这是祖宗几百年的规矩,如若要变,必起波澜。”

华鉴容的肩膀差不多就和我贴在一处,他道:“那又如何?如今国家的腐败已经从官僚深入到了军队,这种痈疽不得不除。我们现在不做,难道要留给竹珈太子,让他去头疼吗?”

华鉴容说话的语调抑扬顿挫,激情澎湃,无懈可击的面容上带着平淡的笑。他继续道:“若真起波澜,臣才是弄潮儿。商鞅虽然被车裂,但秦国却借改革一统六国。臣并不担心,陛下也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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