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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神慧与大臣的宫闱爱恋:菊花台(55)

齐洁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对了,奴婢有件事情一直想说呢。最近这两个月,禁宫的卫士,多了好些生面孔。陛下在太尉大人回来之前,不是准备迁回东宫去吗?奴婢今天去了一趟那里,看到的几个队长都不熟悉了。”

我点头:“前面光顾着战争,朕倒疏忽了。太尉自从上次的行刺事件后,便交出了禁军的管辖权,你也是知道的。柳昙上任,大约就调了些亲信。但卫戍的人选,朕还是得亲自过目。明天你去和杨卫辰说,让他把这些人的名单和档案搜集齐了,送到上书房。”

一口一口地吃着茶水,我念叨起柳昙这个人来。王家和鉴容针锋相对,倒是他得个便宜掌握了禁军。他有皇族血统,我还是信得过的。只是上任不久,就换了班底,心也太急了。

鉴容离开我,已经整整七十天了。两个多月中,每一天都是无尽的相思。抬头看雨中的夜空,像是梦里他的眼波。雨点的节奏,犹如凯旋大军,马蹄与步伐疾徐相间。赫赫声威中,鉴容指点江山,顾盼自豪,该是多么令人神往。

我徐徐摸着自己的腹部,对着里面的胎儿说:“你爹爹就要回来了,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有了鉴容、竹珈,和这个将要出生的孩子。温馨的梦境成真,是残酷的战争以后,老天厚赐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第二天,蒋源出发去鉴容大营。我对他说:“朕盼着你跟着太尉的大军早日归来。”

蒋源笑容开朗:“臣自当竭力向将士们传达圣上慰劳的厚意。众人重见天颜之日,千般辛苦都会烟消云散了。”

鉴容回京,指日可待,我也知道自己难免面露喜色。北国的政变,还没有进一步的消息。我走到上书房,翻看奏折。

书桌的上方,有一方新贡端砚,平滑如镜,我可以看见自己的笑容。可是,读了几页后,我的笑容凝固了。

我合上奏本。这是怎么一回事?

东宫新任命的卫军队长里面,居然有王氏的家奴,并且毫无资历,如何可以担当此任?我沉思着,命令杨卫辰:“叫柳昙来见我。”

柳昙很快到来。他年过半百,鹰钩鼻子下面,是很薄的嘴唇。他有一张自负而优美的面孔,皇家的血脉,赋予他天生的优美,也加深了他的自负。

我把名单往他脚下一扔:“怎么回事?这样的人可以当上禁军队长?将来有一点点差池,你怎么担当得起?”

柳昙皱眉,回答:“这是王尚书令推荐的人选。臣和他共事,虽然并不很亲密,断然拒绝亦有所不妥。”他与王琪素来不亲近,太平书阁的奏报也很清楚地指出这一点。因此,我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只是尴尬于他们的私心。禁卫军,号称铜墙铁壁。但混杂的新鲜血液,如果不纯粹,也就不存在坚不摧的禁军了。

我的太阳穴直跳,有些愤怒:“王琪没有能力节制你,你们都是大臣。他是外戚,你是皇族。难道你就甘心受别人驱使?你什么也不用说,把这些人退回王家去,朕自有道理。下次还这样,你自己上失职的折子吧。”

柳昙为父皇宠信,在皇族中间,属于长辈,因此我今天第一次对他严厉地说话。退出书房的时候,我看到他的额头上出了一层汗珠。

望着窗外的青天,我笑得苦涩。最后一次去济南之前,览曾经说过,举贤不避亲,王家的人,确实没有经世的才能,因此不提拔。我当时不以为然,还觉得览自谦。可是,今天看来,王琪虽然文采卓然,但在政治上真应了一个“狭隘自私”。而他的两个儿子,不仅庸碌……我不愿意想下去。

王琪的年纪已过七十,即使有出格处,毕竟也可包容。至于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已经被我禁锢在家,另外一个,向来兢兢业业。虽然没有功劳,总也没有大过失。处罚他们,实在有损王览的英名。这一次和平在望,我也不愿意起什么波澜。让柳昙退人给王门,也算是无声的警告了。

“陛下……”杨卫辰想说什么,却没有讲下去。因为,他曾经发誓,在战争结束以后,不对政治再发一言。

我体谅他的心情,收起一脸阴云,对他微笑:“去准备吧。朕明日要去自己的皇陵。”自从战事兴起,我还没有去过王览的长眠之地。人的感情,总是要有寄托的。对王家越失望,我就越思念王览时代。他的清明气息,他的温和笑容。

秋日的原野,是一片原色的旷达。远处山间的一川红叶,勾勒出谜样的道路。庄严的皇陵之下,秋菊盛开,百草清芬,好似泼墨的图画。

春天以来,我一直对面对着览的墓地,有所不安。可是,等我经历过战争的浩劫,再次坐在我和他共同的陵墓面前的时候。我的心,却意外地坦然。即使死去,览仍然有着超人的宁谧和美好的气息。每一棵花草,都是祥和的生命;每一块石头,都是坚强的物质。在这座陵墓前面,最初的哀伤已经化成温暖。我还活着,在我进入这个死亡庇护所在的地方之前,我必须要努力生存。

蒲公英随风飞过,一直飘到百步外,竹珈的脑后。竹珈还是小孩子。在伟大的建筑面前,他是个渺小的黑点。我噙着泪花望着他。不知道何时开始,竹珈到了他父亲的陵前,就会流泪。今天孩子跑得远远的,在山脚下,仰起头好半天。我明白,那不是因为顽皮,只是因为不想让我看见他哭泣。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帝国的太子,他不可以有普通孩子的喜怒哀乐。这何尝不是我的残忍?

我一直耐心地等待着。终于,竹珈朝我走过来。看到了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可是,我也注意到,他的眼圈,还有点发红。

“母亲,我刚才告诉爹爹我们打胜仗了。爹爹一定会看到孩儿的,对吗?”

“嗯。”我点点头,把竹珈的小手放到我的衣襟里面。这孩子像我,哭过就会手脚冰凉。我爱竹珈,远超过对自己的生命。我之所以想要个孩子,也是因为皇家近半个世纪血脉单薄。即使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竹珈的地位仍然是巩固的。那么这个男孩,可以为竹珈辅助。竹珈,已经不可能同我所期望的一样,依靠览的家族了。

“仲父会带着十万大军回来吗?我也去建康城门看好不好?”

我抱着他,亲亲:“好啊。不过,你仲父最多只会带几千人进城。”

他不解:“为什么呀?”

我解释道:“即使取得胜利的是十万大军,只要不是御驾亲征,进京之前,大军也必须留在

扬州。这是祖宗的规矩。即使是母亲,也要遵守。你仲父是忠义之臣,自然更加清楚其中的利害。”

回到东宫之前,天气已经起了雾。我抱着竹珈,透过车帘看。本来就已经弱势的阳光,被云层遮挡而消失。竹珈问我:“母亲,我爹爹真的在佛国看着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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