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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神慧与大臣的宫闱爱恋:菊花台(29)

很快,竹珈来了。竹珈的脸红通通的,眼睛都肿了。人家都说,竹珈和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父子。可他那么一哭,样子像只小白兔,倒有几分神似我了。

“娘,你还好吗?知道你不舒服,我伤心死了。”竹珈扑到我的腿上。

“宝贝,你一来,我什么病都好了。”我说。

竹珈破涕为笑:“还是松娘说得对,我娘是真命天子,才不会有事呢。”竹珈头一转,看到了华鉴容,愣了一愣,叫了他一声,“少傅。”

华鉴容站在帘子一侧,也不知道什么表情。

我严肃地说:“竹珈,你以后,就叫华大人‘仲父’吧。”

竹珈向来温顺,听我说了这话,他的凤眼眼尾一挑。过了一会儿,他向着华鉴容走过去,响亮地称呼他:“仲父。”我听了这话,才放心地靠在枕上。

虽然冬天快要结束了,但春天也不会轻易地就把快乐赐予人间。

赵静之倒是说得不错,只要有不服输的心,就可以蔑视挫折。我们所有的人,都该努力。

第八章 残阳惊变(1)

立春之日,是华鉴容的生日。他照例是不进宫,也不见客的。我自从上次噩梦昏厥以来,时常犯有心悸。御医们宽慰我说,病去如抽丝,将养些时日,到天气完全暖和,自然也好得差不多了。天下间病人的想法都差不多。即使明知道大夫们往往是骗人的,也会不由自主地努力相信他们说的话。

午后,我在卧榻上躺了一会儿,难以入眠。不知怎么,总会想到鉴容今日心情的悲苦来。鉴容小时候在昭阳殿,每到立春,总是一袭墨色的丧服,终日不进水米。那时我还不明白他是在追念亡父。看他不吃饭,我便也不肯吃,坐在他边上抽抽噎噎。逼得他饿着肚子,还要说尽好话来哄着我。我回忆着记忆中的点点滴滴,愕然发现,过去我居然把这些他对我的好都当成理所当然的。经历过一些风雨后,我才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的付出是理所应当的。

我在病中,手上无力,腰肢酸软。害怕自己又胡思乱想,我就请了赵静之来弹琴。静之坐在昭阳殿暖阁的廊下,信手弹拨了一曲《文王操》。我倚靠在座上,静心聆听。只见得雪云散尽,梅花初蕊,仿佛在对司春的仙人轻颦浅笑。弹琴的男子,无论在何处美景之中,都是那么宜景宜情。

赵静之的琴声,犹如佛前的焚香,静涤我的心灵。一曲终了,我笑道:“天天都可以听你的琴声,也许就不会有噩梦了。”

静之微笑道:“噩梦,不过是一时的幻相。即使噩梦成真,以你万乘之君的气魄,也不用畏惧。”

我收起笑容:“怎么叫成真?”

他的眼睛有一丝沉郁,旋而露出笑涡:“那不是说你,是说另外一个人呢。他的噩梦真的成为过现实,永远也抹不去。但是,他的意志还是没有改变过。”

我玩味着赵静之的话,这个人,就算对我亲近,也总是有着不可测的深度。我转开话题道:“静之,其实你来南朝后,就鲜有弹琴了。”

他转过额头,答道:“我在北边弹得还要少些。实际上北朝宫廷内,知音不多。北方人不如南方人纤细,说得好听些是务实。先帝喜欢音乐,但还做不到为此倾倒的地步。我现在不在长安宫廷里当点缀,本来就是好事。”

我叹道:“我近些年也不大弹了。手不应心,总是弹不出自己心里的曲子,其次,也没有多少知音。”

赵静之开朗地笑了:“我和陛下不大一样啊。要说琴曲,普通人只知道是一种术,但要求取琴之道,就要发挥术而超越它。琴,是‘关心’的技艺,陛下心境如何,只有自己才知道吧?”

我饶有兴趣:“也许你说得对。比如你刚才弹奏的文王操,孔子开始学习的时候,就说自己得其形,而非得其髓。我心情芜杂,无暇去感悟‘琴道’。但我想,就算是有那么一天,我也不高兴在没有知音的地方弹。”

赵静之笑道:“其实,哪里有那么些知音呢。即使有些懂得你的人,可能也不善于表达吧。琴声悠缓,在北国已经不符合大众的潮流。一般北方人,都喜欢羯鼓笛子,欢快酣畅。到了南朝,吴声清越,我听了很是高兴。但南曲还不是我的长项,因此我经常出宫,到金陵城内请教那些普通的乐师歌伎。”

我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也去过太尉的府上吗?”

赵静之凝眸:“太尉公那里,不是谈琴,而是斗酒啊。”

“你与他斗酒?”

“我也不知道,到最后都醉了。我记得在玉色酒杯里,看到了万里山河。我梦想去的地方,全部浓缩在琼浆玉液中。太尉说他想自己变成大鹏鸟,飞上月宫,砍去桂树,除去阴影,让人间更加光明。”静之说着,一抹奇妙的神采闪现。

“你和他倒投机。我还以为,你和孔雀一样傲然的他不会合得来呢,我也一直觉得你是很骄傲的人。”

“怎么会?陛下说起太尉的骄傲,应该理解他的特别。”赵静之想了想,道,“我骄傲,是因为我藐视世俗规矩。太尉呢,他骄傲到不屑于任何阴谋。这种人在北国也是凤毛麟角而已。我的朋友杜言麟对他这一点尤其佩服。”

我听赵静之那么说,心里忽然有点甜。华鉴容光艳的笑容,也在梅花深处隐约浮现。

我走了神,待到想起赵静之,他正看着我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阳光下,静之点漆般的眸子显得很温柔。他站起来,看着花枝道:“陛下,我常想,人生真能如此完美吗?就比如春天,等到万紫千红时,春光已经开始衰老了。所以,我们不如此刻捉住春天,欣赏些烂漫的情趣。”

赵静之回首:“我视你为知音,才如此说的。”

我点头:“我也是呢。静之,你在我这里做客,还是委屈了。”

赵静之摇头:“不会。我是陛下的朋友,还有比这更开心的事情吗?”他别开脸,意味深长地说道,“做皇帝的朋友,大概要比做皇帝的宰相,要轻松得多呢。”

我心中一动,赵静之却文雅施礼,请求告退了。我望着他的背影,问齐洁:“赵静之此人,你怎么看?”

齐洁道:“奴婢看不出来。不过,奴婢以为他说华大人的话语,似乎是发自内心的。”

我沉默着,半坐起来:“朕要去华鉴容府。”

齐洁有些为难:“陛下,快入夜了,不用晚膳了吗?而且,您还病着。”

我使劲摇手,心里又是莫名地慌了一阵。齐洁见了脸色发白,皱眉道:“好了,好了,就听陛下的,奴婢马上去安排。”

云破月来花弄影,我在车上回忆赵静之的每句话。对于这个人,我不是没起一点疑心。赵静之的淡定从容,要超过我的许多大臣。在最近与他的对话中,我发现他对北帝的宫廷十分熟悉,但对于新的朝廷有着一种轻蔑。他好像一只众人从未见过的大鸟,只是在南朝栖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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