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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之风起长林(77)

北燕瀚海剑成名已久,在场的武学高手对于拓跋宇的路数多少都还有些认知,但重华郡主师从何方却是无人知晓,只觉得她剑招繁复,步影如幻,但同时又酷烈刚猛,不畏以内力硬拼,显得甚是矛盾诡异。两人甫一交手便激烈异常,渐渐地连荀飞盏都有些看住了。

萧平旌最初起身时便打定了主意要敷衍留力,一开始猝不及防,似乎有些略处下风,但渐渐熟悉了对方剑路后,他的出手便从容了许多,既不露败象,也不全力攻击。

萧歆完全看不明白,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了荀飞盏一眼。

荀飞盏俯身,低声解释:“重华郡主身手很好,但平旌已经控住了大局。他知道怎么给对方留颜面,陛下不用担心。”

这时重华郡主久战不下,似乎已经有些焦躁,剑风变得更为凌厉,大开大合,两柄锋刃几度直接相交,击出了零星的火花,最后再次跃身而起,以剑为刀,又是一记当头力劈。

萧平旌这次早有准备,声色不动,旋身退步,从容地挥剑格挡。

两人对战所用的青钢剑虽由内廷精造,但毕竟不是神兵利器,剑身在多次重击之下已现裂纹,最后这一击时重华郡主拼尽了全身的内力,竟生生将两柄锋刃强行震断,其中半枚剑尖飞射而出。

带着寒光的雪亮剑锋如同刚刚脱弦的利箭,直奔惠王前胸而去。

拓跋宇的座席在惠王肩后,隔了大约两臂的距离。和在场的梁人不同,他对重华郡主的实力相当清楚,殿中的对战完全引不起他的兴趣,视线虽然放在前方,心头却一直在回想刚刚与荀飞盏的那场较量,直到惊呼声起,才陡然发现寒锋逼近。

一手抓向惠王背心试图将他拖开,一手以肉掌格挡剑尖,纵身扑上的拓跋宇已经逼出了自己的极限,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长约五寸的剑尖几乎完全没入惠王的前胸,鲜血飞溅的同时,他的整个身体重重仰摔进后方拓跋宇的怀中。

满殿瞬间惊寂无声,连梁帝和萧庭生都一齐站了起来,目光僵直。

萧平章第一个反应过来,厉声喝道:“快叫太医!”快步奔上前去,先将呆立的萧平旌拉到自己身后。

惠王双目圆睁,半张着嘴,血流从口角不停涌出,喉间发出咯咯之声,不成字句,视线直直地看向面色雪白的重华郡主,胸口在急促起伏数下之后,突然停住。

“五哥!”重华郡主如同这时才清醒过来一般,猛地抛下了手中断剑扑到惠王身前,哭喊了两声后,转而回头怒视萧平旌,“我五哥为结盟而来,心怀善意,长林府纵然不愿和谈,也不须下此毒手啊!”

萧平旌难以置信地瞪着她,转身对萧歆大声道:“我没有!”

一直在绝望地试图将惠王摇醒的拓跋宇听到重华郡主的嘶喊,猛地抬起发红的双眼,双足一蹬,发泄般地直扑萧平旌而去。

萧平章哪里肯让他们两人在此时对战,拉着二弟连退数步,荀飞盏已经赶到,强行拦挡在中间,高声道:“拓跋公子,你先冷静一下……”

拓跋宇几番冲不过去,眼中的熊熊怒火已将泪滴烧干,转身面向梁帝,咬牙道:“……惠王殿下一片诚心,却被凶徒当殿刺杀。陛下若是不给一个交代,这桩血仇,我大燕世代不忘!”

萧歆面色灰败,看了看焦灼茫然的萧平旌,又看看惠王血淋淋的尸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决断。刚刚被吓呆在座位上的荀白水此时总算缓过了神,他位次靠前,几个快步便奔到御座边,低声道:“陛下,众目睽睽之下暂时不好分辩,请先安抚为上。”

眼前似乎真的没有其他可以收场的办法,萧歆犹豫了一下,见长林王绷着脸并无异议,也只能无力地抬了抬手,吩咐道:“来人,萧平旌行事鲁莽,立即拘押,先囚禁于刑部天牢,容后详查!”

荀飞盏不敢离开拓跋宇左右,转头示意侍立于殿角的副统领唐潼亲自过来。萧平旌本想再挣扎解释几句,却又感觉到兄长握在他肩头的手掌用力压了一下,只好闷闷地低下头,顺从地被带离了大殿。

正掩面痛哭的重华郡主再次高声道:“陛下明欺我等远离故国,无援无依……凶徒如此大恶,却只是拘押而已吗?”

萧平章完全没有理会她,低声向拓跋宇道:“拓跋公子,此事并非激愤所能解决,当务之急,还是先安置好惠王殿下吧……总不能一直这样……”

拓跋宇怔怔地转过头,惠王的尸身还倒在桌案之后,一只手无力地垂放在血污中,眼瞳灰白,似是不甘心就这样闭上。

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回去,无力地扑跪在尸身之前,泪如雨下。

第三十一章 长兄之责

五月艳阳柔暖,日光斜斜越过幽冥道的墙檐边沿,在背阴的暗沉中投下了一抹黄金般的亮晕。这条分隔天牢内外的巷道在光与影的鲜明对比下,显得比平日里更加幽深。

提刑司商文举怔怔地站在道口外侧的铁门边,似乎还没有完全醒过神来。

到天牢上任已近半年,接收的人犯不下百数,可眼下这种令人无所适从的情形,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圣上谕令,将萧平旌暂时羁押于刑部天牢,以待后查。”禁军副统领唐潼把人交过来的时候只说了这么简短的一句话,还有意无意地在“暂时”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没有罪名,没有案卷,商文举询问的所有问题,唐潼都摇头不答,人一送到就走得飞快,连茶水也不肯多喝一口。无奈之下,这位提刑司大人只好赶紧开了寒字号里的一个小间,匆匆打扫干净,先把所谓人犯安置进去,吩咐隔两个时辰送一次食水。

就这样眼巴巴地等到黄昏,他也没能等到进一步的消息或指示,连长林王府都没有打发人过来传一句话。渐凉的晚风吹过庭院,商文举缩着脖子想了半晌,又派人送了套新的被褥进去。

虽然寒字号是专门用来羁押皇族之地,但牢房毕竟还是牢房,每一间都是高窗幽冷,没有例外。萧平旌坐在石板床上,看着窗沿边的光线一缕缕暗下,尽力将自己的心绪也沉淀了下来,开始回想今日在殿中交手的每一个细节。

囚室幽寂,听不到外界更鼓之声。天色全黑后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铁门解锁的声音才透过长长的走道传了过来。

一盏油灯缓缓靠近,囚室的木门随即被打开,萧平章独自一人走进室内,将灯座放在墙边矮桌上,回头看了小弟一眼。

原本还算平静的萧平旌突然间觉得十分委屈,低低地叫了一声:“大哥……”

“不用着急,你慢慢地说。”萧平章大略扫视了一下整间囚室,在床板边沿坐了下来,“现在只有咱们两个人,时间也够,你想说什么都行。”

萧平旌嘟起嘴闷闷地道:“我原本以为,重华郡主远到异国和亲,心中愤懑,是想要发泄出手才这么重的,实在没有想到她……她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