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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之风起长林(73)

蒙浅雪总觉得林奚更会医治外伤,拉着她到外厅写调补方子,萧平旌喝完药一个人躺在床上,听见大哥的脚步声,忙半坐起身。

萧平章就着灯光端详了一阵他的气色,安慰道:“父王责骂都是因为心疼你,并非是真的生气,你不用害怕,早些睡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萧平旌嗯了一声,见兄长起身要走,急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大哥……”

萧平章回过身,“怎么了?”

“我其实不怕父王生气,”萧平旌仰头看着他,眸中微有亮光,“我最害怕的,一直是大哥你不生气……”

萧平章呆呆地怔住,压抑了半日的情绪在胸中翻滚激荡,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三思而行,”萧平旌的脸上满是愧疚之色,“绝不再这么莽撞……让父王和大哥为我担心。”

萧平章目光柔软地看了他半晌,终于抿住唇角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

巡防营及时阻止关外马场袭击北燕使团,怎么都算大功一件。孙统领心下得意,连夜叫师爷拟了奏本,将事情始末呈报给内阁,荀白水为了撇清不敢耽搁,又立即转奏入养居殿。

竟然有人胆敢如此蔑视王法,在金陵天子之地做出这样的事情,萧歆自然怒不可遏,立即诏命内阁严查严惩,并调飞山营立赴关外封锁这七大马场。

其实按萧平章最初的想法,虽然借着北燕和谈的机会,朝廷自设马场革新马政势在必行,但这终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大梁数十年马政还算平稳,前线供给也基本合规,各大马场原有的格局并没有出现难以修补的弊端,完全不到直接废弃的程度。旧制与新政之间如何平衡衔接,各大马场的现状如何兼顾,一直都是下一步想要商讨解决的议题,谁知还没有安排周全呢,消息先就泄露了出去。马场的人并不知全盘细节,以为吃饭的生路一下子全都没有了,这才铤而走险,惹出眼下这团乱子,平添了后续诸多麻烦。

段桐舟是刑部天牢在逃的人犯,自有一套填写尸格确定身份的例行规程要走,而荀飞盏是由梁帝钦令主责缉捕之人,提刑司商文举在最终烧焚尸体之前,也十分周全地恭请他前来加签结案的案卷。

荀飞盏亲眼看见段桐舟跳下山崖,知道其死因身份皆无存疑之处,天牢不过是走个书文过场而已,随口答应着,并没怎么记在心上,隔了三天才想起此事,随意找了个不当值的时间,前往刑部殓房阅看尸格。

四月天气已趋和暖,段桐舟的尸体加了冰,单独存放在一处小间。荀飞盏站在院外等着提刑司商文举拿文书过来,本没打算去看尸首,谁知眼尾随意一扫,竟在小间里头看到了萧平旌的身影。

“太医不是吩咐卧床吗?你怎么跑出来了?”荀飞盏快步走了过去,关切地问道,“段桐舟肯定死得透透的,你还不放心,非得要亲自来看一眼?”

萧平旌正站在小间尸床旁翻检段桐舟的随身遗物,转过头一看是他,顿时一脸的郁闷,抱怨道:“你说说看,我又没伤肺腑又没动筋骨的,非逼着躺在床上,那不就跟坐牢一样吗?好不容易偷跑出来,你就别管我了。”

荀飞盏忍不住笑了笑,走到他身边瞟了两眼惨白的尸身,感慨道:“江湖中人为了荣耀富贵,介身于朝局之间,为某一方权贵效力,各国并不罕见。但段桐舟已经有了这般声望武功,却仍是不计生死忠心至此,恐怕远非‘名利’二字所能解释。平旌,你觉得他到底图的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无人可答,萧平旌也只能叹一口气,随手将盖尸的白布拉起,刚拉过腰身,手底突然一顿,“这是什么?”

荀飞盏朝他所指之处凑了过去,只见尸体上臂内侧隐隐露出一小半文绣,提起翻转一看,整体图样是一枝花卉,椭圆带尖儿的叶片微卷,捧出并蒂的两朵花头。

萧平旌皱起眉头,“……这个图样不是文绣常用的花卉,但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这么一说,荀飞盏竟然也觉得有几分熟悉,两个人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转头瞥见商文举捧着文书十分知趣地等在门外,也不知已经默默站了多久,立时觉得过意不去,赶忙出来先办正事。

签结案卷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两人走出刑部大门时日头刚刚过午。萧平旌明显不想这么早回去,荀飞盏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突然想到军器监新制了几把好弓,便商量着一起去借了出来,前往皇家南苑猎场试箭。

萧平旌到底还带着外伤,不能亲自上手,专指些刁钻的目标让荀飞盏试射。身为禁军大统领,荀飞盏不仅近战身手高绝,弓马也极是娴熟,调整适应了几次后,一箭飞出,射下了半枝柔软的柳条。

“好!好箭法!”鼓掌喝彩之声从后方转来,萧平旌回过头只看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朝荀飞盏的身后躲了躲。

南苑猎场位于皇城之内,与其他几所借山野之势所建的猎苑不同,其湿地缓坡、往来步道多为人力所建,还安插了许多假山与凉亭。荀飞盏两人试箭的草坪背后就靠着半坡,顶上一座八角小亭,弯折而下的石阶上大约立着七八个人,站在最前方的便是萧平章,身边一位锦衣青年鼓掌的手还未放下,正是刚才出声喝彩之人。

惠王慕容栩乃燕后嫡出,位封亲王,按大梁礼制,待客位高一阶,他出使金陵应由太子礼迎。但当今东宫还不满十一岁,惠王此来为的又是极要紧的国事,并非仅有礼节场合,故而梁帝早就下旨,命长林世子代为迎客。

萧平章若是另一位皇子,这道旨意也许会令人有些遐想,可他只不过是位在宗室,和谈内容又大半与北境相关,朝野内外除了荀皇后心中不悦以外,连荀白水都觉得没有什么不妥,还特意入宫劝解安抚:“旨意上若说代天子礼迎,也许还有值得谏阻之处,可陛下说得很清楚,这是代东宫礼迎,意思就是替太子殿下跑腿办差的,娘娘根本不用计较。”

荀皇后心里其实也知道礼数上没什么,只不过是忧虑太子少了历练,而长林世子的声名太盛罢了。这份私下的怨意除了几个心腹之人,连太子萧元时都没有察觉,可惠王偏偏就能猜得出来,觐见梁帝时主动提出要去东宫拜会,令许多人心中十分舒坦。这边捧了皇后的颜面,那边面对长林府他也并不怠慢,初见时便夸赞萧平章俊雅高华名不虚传,又备了许多不太贵重又显别致的礼物,从王府到内阁,但凡礼节上应该点到的一个不漏,连巡防营处都不忘记派专使道谢,可谓上上下下周全妥帖,不过数日便赢得赞誉一片。

荀飞盏值守宫城,这几日与惠王交集不多,本身对这种长袖善舞的人物也不感兴趣,收弓上前见礼时,反而对他身后的拓跋宇更关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