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没做。”暮蟾宫苦笑道。
唐娇摇摇头，收回目光，对他道：“不，有你在，我才没好意思跟他低头。”
用情至深，难免使人卑微。很多人明知道自己被骗了，明知道是对方的错，明知道断掉的手难以痊愈，明知道失去的信任回不来了，但还是选择跟对方低头，只要对方肯回头，肯施舍她们一点爱……
唐娇也曾动过这念头，但最后还是不肯这么做。
她什么都没有了，惟独留下这点尊严了。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天阴雨湿，唐娇缓缓闭上眼，掩饰眼中朦胧的泪水，“你我两清……是该梦醒了。”
梦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天机走了没多久，老夫人就唤了唐娇过去喝茶，字里行间，逼她速速离开。
“你也别怪我。”老夫人杵着手里的龙头拐杖，对她道，“你若救了个人回家，事后发现对方跟土匪头子有来往，你也会赶他走的。”
“老夫人言重了。”唐娇笑道，“乱世之中有人收留，给我饭吃，给我水喝，给我看病，我已知足，骨肉至亲尚且不管我的死活，宰相府同我非亲非故，能帮我这么多，我能说的只有谢谢二字。”
“嗯，你明白就好。”老夫人点点头，她对唐娇实无好感，三分因为天机，七分因为外孙，这孩子又是喂药又是喂饭的，都快变成老妈子了，让人看着直摇头，说他他又不听，如今寻着机会，自然要马不停蹄的赶人，于是道，“左右你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身上这件衣裳还是府里给你置的，趁着天色还早，你赶紧走吧。”
话已说到这份上，唐娇只能说：“好。”
老夫人怕她反悔，特地让两个丫鬟送她，半路上，唐娇道：“我想跟暮少爷道个别。”
两名丫鬟防贼似的防着她，其中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说：“我会帮你转达的，姑娘请。”
“其实你们真没必要这么防我。”唐娇不以为然道，“如果我真想赖着不走，待会我就跪门口大哭，说我怀了你家少爷的孩子。”
两名丫鬟更加防贼似的瞪她。
“我开玩笑的，你们别当真。”唐娇耸耸肩，“你们家有门卫的，我哪敢这么干？要干我直接去闹市，弄部话本叫《王夫人棒打鸳鸯，公子爷始乱终弃》，然后边哭边唱，还能赚点茶水钱。”
两名丫鬟看起来想要喊衙役了……
“现在我可以去跟暮少爷告别了吗？”唐娇朝她们嘿嘿一笑。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两名丫鬟含着血泪道：“去吧去吧！”
只是运气不大好，唐娇带着她们两个跑到暮蟾宫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也没找到他人，最后只能叹气，有缘无分，如之奈何，转头对一名丫鬟道：“说好的，要帮我转达，或者我去闹市说故事。”
“一定一定。”丫鬟什么都答应她，只求这妖孽速滚。
三人出了宰相府，外面的两尊石狮子被雨水冲刷的雪白一片，油纸伞下，唐娇抬起头，望着门前停着的两顶青色小轿，转头对两丫鬟道：“你们准备的倒周到。”
丫鬟都快哭了：“这不是我们准备的！”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唐姑娘。”
三人一块循声望去，见一顶轿子后转出一个人来，白衣若雪，貌若满月，笑容温柔犹如春风袭人，正是暮蟾宫。
“暮少爷。”唐娇冒雨朝他走过去。
暮蟾宫见了，急忙朝她走过去，将手里的水墨画油纸伞撑在她的头顶。
“我要走了。”油纸伞下，她抬头看着他。
“嗯。”他俯视她，温柔道：“我跟你一起走。”
唐娇眨眨眼睛，这什么情况？她无助的回头看那两名丫鬟，却发现丫鬟们脸上的表情比她还要无助。
“表少爷你不能走！”丫鬟甲扑过来呜呜呜。
“老夫人会打死我们的！”丫鬟乙扑过来呜呜呜。
“哎，你们两个别担心。”唐娇还得反过来安慰她们，“你们家少爷只是送送我，送完就回来……你说对吧，暮少爷？”
“是。”暮蟾宫笑道，“等我安顿好唐姑娘，免她惊，免她苦，免她风吹雨打，免她四下流离，那时候我自然会回来。”
六十六章我以故事换好茶
就在京城暗潮涌动，保皇党和太子黨争权夺势之际，京城的一处巷弄里，悄悄开起一家胭脂茶铺。
茶铺主人是个女子，姿容甚美，艳若牡丹，卖的凉茶味道很不错，价钱也地道，若是茶客能给她说一段离奇有趣的故事，她甚至不收茶钱。
她自己也会说故事，而且说得抑扬顿挫，引人入胜，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大特色，有人是来喝茶的，也有人是来听她说故事，当然，也有人来用故事换茶的。
故事五花八门，但最近说得最多的是朝堂上的故事。
“哎，你说今上还争什么争？他身体不好，又没子嗣，这位置早晚是要让给太子的。”
“嘿，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可是听人说了，先帝在时，宫里流行一场大疫，皇子都病死了，只有一个皇女还活着，这太子除非女扮男装，否则八成是假的。”
“看看我耳朵上的茧子，你们两个卖酱油的可以消停点不？可以换个话题不？真是的，做着卖酱油的事，操着当宰相的心。”
茶铺主人歪在老藤椅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身旁的青年痴痴看着她：“唐姑娘，你觉得小生说的怎么样？”
唐娇捂着嘴，吐了片瓜子壳，转头对他道：“你说什么了？我刚不小心走了神，你能再说一遍吗？”
“好，好，那小生再说一遍。”那青年摇了摇手里的折扇，一派风流模样，“小生姓吴，家有良田千倾，生药铺子两间，虽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但也算小有积蓄……”
“然后见我姿色出众，却穿得如此寒酸，实在心痛怜惜？”唐娇笑眯眯的问。
“对，对，知我者唐姑娘也。”对方见她如此上道，不禁大喜，扇子都不摇了，整个身子朝她凑了过去。
一把折扇挡在他面前，扇侧压着他的额头，将他压回座位上。
“君子动口不动手。”暮蟾宫收回扇子，对他微微一笑，然后对唐娇道，“唐姑娘，今天有空吗？”
唐娇单手支着脸颊，对他笑道：“你有良田千倾吗？”
暮蟾宫笑道：“没有，目前正寄人篱下。”
唐娇又问：“你有生药铺子两间吗？”
暮蟾宫笑道：“没有，只有微薄薪水。”
唐娇哈哈一笑：“那你肯定算不上大富大贵，更算不上小有积蓄咯。”
吴公子听到这里，颇为得意的甩开扇子，赶苍蝇似的赶他：“哪里来的穷酸，快走快走……”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唐娇叹息一声，满眼怜惜的望着暮蟾宫道：“公子生得如此出众，却穿得如此寒酸，我实在心痛怜惜……来来，我给你买好吃的好喝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