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恃宠而娇(30)

“绿初,你还是没懂。”他说完,松开了手指。

琉璃盘坠在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这一次,只怕再难重圆。

绿初愣愣的看着地上的碎片,她压根就想不明白,为什么琉璃盘会落得这个结局,就像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落得这个结局一样。

倒是唐娇旁观者清,看懂了一些。

恐怕暮蟾宫的意思是,我给你的东西,你可以接着,随便你怎么折腾怎么玩,比如那些扇子。但是我没给你的东西,你不可自取,比如那只琉璃盘。

其实这一点,大夫人也是一样的,她可以选择把绿初嫁给哪位公子当妾,但不会允许绿初自己来挑剔和算计两位公子。

绿初不懂,还过度恃宠而骄,于是犯了忌讳,不一会,外面就冲进来两个健妇,任她大哭大闹也不理,一人一边将她给拖走了。她们走后,又来了个小侍女,把地上的盘子碎片给扫走了。

“可惜了这琉璃盘。”她打扫的时候,忍不住嘟囔了一声,“好不容易修好的,怎么又打碎了。”

待她走后,暮蟾宫轻轻摇摇头,随口一问道:“唐姑娘也这么觉得吗?”

“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唐娇也是随口一答,“既然没能保存好它,至少要亲手毁了它,留下绝世美名,总好过让它歪歪扭扭浑身是缝的留在世上。”

暮蟾宫微微一愣,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的笑声非常动听,犹如银瓶乍破,犹如珠滚玉盘,犹如飞瀑流泉,犹如云龙低吟……屋子里的乐器那么多,但没有任何一件能比得上他的音色。

好不容易才笑够,他抬手示意唐娇过去。

唐娇简直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满头雾水的走上前去,刚刚坐下,就看见一只苍白的手朝她伸来,灵巧的手指卷起她一缕鬓发,牵进白绫帐子里。

白衣黑发的少年端坐在帐后,犹如莲台上面容模糊的神祗,低下头,细嗅指尖缠绕的那缕发丝。

唐娇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了。

他该不会是发现了吧……

解药……就抹在她的头发上啊!

☆、宁为玉碎瓦不全

“唐姑娘。”暮蟾柔声道,“我们开诚布公吧。”

唐娇心中一凛:“暮公子有何指教?”

“我身上这不是病。”暮蟾宫道,“而是中了毒。”

唐娇心跳骤然加快。

“时间大约是半年前,我从京城归来,养精蓄锐,温故知新,打算为来年的殿试做准备。”暮蟾宫玩弄着指尖那缕发丝,淡淡道,“期间,却发现家里有一名下人,行为非常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唐娇问道。

“他找到机会就往书房里钻。”暮蟾宫道,“起初,我以为他是心中向往孔孟道,富贵自向书中求,后来发现,他对科考要用到的那些书,根本碰都不碰,相反,对家父的《暮园随笔》以及一些文书档案的兴趣极大。”

说到这里,他随口解释了一句:“《暮园随笔》是家父即兴之作,非诗非赋,而是记录每天发生的事情,有时候会记录一宗奇案,有时候只会记录中午吃了什么,就文采与作用来说,纯属自娱,对旁人没有太大作用。若是有心读书,不会选这本随笔看,若是有心讨好家父,也有许多其他选择,为什么偏偏钟情于这部随笔?”

“有人爱诗,有人爱赋,或许这世上就是有人喜欢看……观察记录吧?”唐娇好不容易才把流水账三个字吞了下去。

“我觉得此事蹊跷,所以开始观察他。”暮蟾宫笑道,“但他立刻就发现了。”

“然后呢?”唐娇有些好奇的问道。

“然后,他就先下手为强了。”暮蟾宫一想到那天的事,就想叹气,“他趁夜而来,卸了我的下巴,往我嘴里塞了一枚毒药。”

“……天底下居然会有如此凶残的下人。”唐娇已经基本确定对方的身份了,这么凶残可怕还总是随身携带毒药的人,翻遍平安县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公子,你为何不喊人将他拿下,顺便逼他拿出解药。”

这建议提了也白提,看暮蟾宫现在那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就知道他当日根本就没能奈何跟踪狂。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对方是个比江洋大盗还凶残的歹徒。”暮蟾宫淡淡道,“不过还好,他没有立刻杀了我,而是留我一命,让我背诵最近二十年来的籍账。”

“……”唐娇不知为何想起那几个被跟踪割腕放血的阴媒人,忍不住嘴角抽抽道,“这是一种酷刑吗?”

对她来说,背诵任何一样她不喜欢的东西,那都是酷刑。

更何况是籍账这种枯燥无味的东西,而且一背还是二十年份。

“我倒应该感激户籍三年一造,县衙里的户曹又粗心,往年的籍账常常被他搞丢。”暮蟾宫自嘲一笑,“否则,当日他或许就不会留下我的命来。”

“那你……真的背出来了?”唐娇有些敬畏的看着他,这是何等非人的记忆力啊……

“嗯,背出来了。”差一点就三元及第之人,必有其过人之处,背诵几百本籍账对暮蟾宫来说根本就是件不值一提的事情,他看过,自然就能背出来,“背完之后,就被他打晕了,解药也没给我。”

“……”唐娇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啊,而且还是因为脑子太好引来的无妄之灾,忍不住怜悯道,“你没找大夫吗?”

“找了。”暮蟾宫无奈摇头,“结果每个人都说我是突发恶疾……根本没有人发现我其实是中毒。”

“……公子,真是苦了你了。”唐娇的眼神更加怜悯。

“嗯,没事。”暮蟾宫轻描淡写道,“反正他留下的线索也已经够多了,我把一串线索总结起来,不难发现他其实在找一个人……一个女人。”

唐娇沉默了下来。

“胭脂镇,唐娇。”暮蟾宫玩着她的头发,就像抓住了一条重要的线索般,胸有成竹的笑道,“……就是他在寻找的人。”

唐娇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我尚有余愿未了,现在还不能死,所以我必须抓到他。”暮蟾宫说到这里,抬起一根指头,指着唐娇道,“抓不到他,至少也要抓住你……”

珍珠般零散的线索透过他这一句话,连成了串,唐娇脱口而出:“所以,你才说要跟我结阴亲……”

“他们果然去找你了。”暮蟾宫温柔一笑,“是谁帮你处置了那些阴媒的?我想想……你幼年丧母,前年丧父,跟王家人之间又是仇大于恩,身边又没有可靠的亲戚朋友,还有谁,会为你出头,对付那几个阴媒人呢?”

唐娇看了他许久,淡淡道:“这些终究是公子猜测的,而不是亲眼看见的。”

意思是没凭没据,你少在那哄人!

“就算没有证据,我仍然可以随意左右你的性命。”暮蟾宫说到这里,抬起一只拳头,抵在唇边重重咳嗽了几声,咳完,他似乎有些累了,于是身子向左边一歪,重新倒回床上,有些虚弱无力的喘着气道,“……我只是不想这么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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