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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717)+番外

我这样忍不住,却偏偏要做出一副大度雍容的姿态,定格成我母仪天下垂爱四方的形象。上自太后,下至皇后冠服,宫人嫔妃的伏拜,无不一一提醒着我——是你自己的选择,是你自己,选择了皇后之位。

我知道我忍不住,哪怕我明知道,那些女人,不过是姐姐的影子,镜花水月中让玄凌得到片刻的安慰。史美人的鼻子,李修容的手指,端妃的琵琶,敬妃的温婉,安陵容的歌喉……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还有那个,与姐姐神似的甄嬛。

唯一不太相同的,是华妃,慕容世兰。那个艳烈的女子,以无可匹及的明艳和烈火般的性格,迅速卷走了玄凌的心。

仿佛是在华妃入宫之前,我的夫君,便开始了他另一种不为人知的喜好,嫔妃越来越多,内宠越来越多。正当盛年的他成了风流天子,像不知疲倦的蝴蝶,穿梭于后宫繁丽的姹紫嫣红。

华妃的出现,让专宠再度成了一种可能。我从未见过她那样的女子,撒娇撒痴,娇蛮任性,可是玄凌,照样喜欢,见惯了温顺与柔婉,华妃确是一个另类。连我都不得忌惮,这个越来越凌厉的女子,倚仗着身后的慕容世家和汝南王,日渐嚣张地侵犯着我身为皇后的尊严。

可是太后也不闻不问。我知道,我自己做的因,必须由自己承受这个果。可我不能不怕,万千辛苦得来的皇后之位,怎能轻易为人动摇。可是我没有办法了,哪怕我成了皇后,玄凌那么依旧尊重我,可他,却不爱我。凤仪宫迎来君恩的日子,越来越少得可怜。

终于有一日,华妃有喜。玄凌却在属于华妃的欢喜日子里,来到我的宫中。当我正诧异他的不安时,他却告诉我,他的畏惧。

经过摄政王之乱后,他比谁都疑心,都害怕。功高震主,何况华妃的背后,是军权在握的南汝王。

我拥住他,默然无声地松了口气。

这是最好的结盟。

秉承他的心意,我亲手调制了一碗浓浓的红花,交到尚未知情的端妃手中。一斧两损,华妃出身将门,端妃也是,这才是真正的两败俱伤,我才能安稳。

然后,华妃在失去孩子的痛呼中,我站在风中,静静地衔了一抹笑意。

我再也不怕了。我的母亲,我的孩子。

我坐稳了皇后之位,熟练地拨弄着后宫的女人和她们的孩子们。

你们一定会为我高兴,哪怕我的容颜慢慢在愈加青春的女子们之间失了颜色。至少,至少我还有这十五月圆,每月不会变更的一天,与我的夫君,共度良夜。

这一夜,我不会孤衾难眠,摸着空落落没有温度的另一边枕衾,一夜一夜睁着双眼,望穿秋水。

呵,回想往事,真是让人疲累。我望望天际,圆月西坠,中天的明澈已然暗了几分。我微微揉了揉酸痛的肩,轻声唤道:“绘春。”

绘春怯怯上来,已不复方才欢悦神情。我眼尖,一时瞥见踌躇在窗外的剪秋,心里一凉,唤道:“剪秋,你回来了。皇上呢?”

剪秋讷讷不敢言,我定了定神,“若是在批奏折,或是在华妃那儿,晚点就晚点吧。”

剪秋嘴唇微微发白,片刻,终于说:“娘娘,皇上说,今晚要陪伴莞嫔,不能来了!”

我霍然一惊,不可置信地转头:“怎么会?皇上从未失约十五月圆?”

剪秋神色忧愤:“奴婢也是这样说。娘娘,要不奴婢再去请?”

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连十五之夜都不来。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他再也不来吧。

凤仪宫,已经那么冷,迟早有一天,它会冷透了。

我枯坐着,直至天光转亮,又是新的一天了。

剪秋和绘春陪着我熬了一夜,眼圈都黑了。剪秋终于说:“皇后娘娘,天都亮了,皇上是真不能来了。你要不眠一眠,养养神吧。”

我轻轻地挥了挥手,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眼前渐渐浮现出姐姐,和那个神似姐姐的名为甄嬛的女子。

我扶着绘春的手起身,镇定道:“替本宫梳妆。绘春,去传安氏来吧。”

【番外篇】·玉簟秋

初夏的天气,风中已带了晴暖的气息。如金的日光透过轻薄的烟霞绿的蝉翼纱滤出几许清凉的意味。窗前门外湖蓝色织暗花竹叶的纱帐皆懒懒委地垂着,透过半朦胧的纱帐一眼望出去,庭院里的栀子花开了雪白灿烂几树,映着满架绯红如霞光的蔷薇,倒也红红白白的妍丽。满宫里皆是静谧无声,只有偶尔不知名的小雀儿飞过,扇动着翅膀扑拉拉飞过,轻啼一声如水。

香梦沉酣。那双眼睛一直这样瞧着我,无限关爱,仿佛是看不够的样子,专注凝望着不肯移开,像是永世也不能再见我一般。目光温和得似能洇出水来,是泉露宫里珠汤那样的水,有微蓝的星芒璀璨流转,更有刀锋样的决绝,似乎要把我牢牢刻在他双眸之中。是多久的时候,见过这样的眼睛。那不是皇帝哥哥的眼睛,皇帝哥哥的眼睛里有江山无限的抱负;亦不是晋王哥哥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太多温文沉默;也不是旁的皇兄的眼睛,他们的眼里没有那样的深情与淡定,他们只会小心翼翼的对我,恭敬却不失身分的唤我“雪魄。”

那双眼睛的主人是怎么唤我的,那声音像在唤永不可得的至宝——“芊羽”。那是我的小字,没有旁人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是怎么?

“嘤咛”一声翻侧了身子,流素缎的寝衣吸附在身上,有微微的热,却是慵懒着不肯睁眼,含糊着唤贴身的宫女:“芷儿,打水来。”却不听她答应,鼻尖涌过一阵熟悉的西府海棠的香气,下意识的睁眼,撒娇着扑进她怀里:“母后怎么来了?”

午睡刚过,母后只穿着家常的品月色素缎衣裙,疏疏绣几枝折枝玉兰,头上亦不过几点素色珠翠,在燕尾发髻上横贯一支金钗。只是容光如珠辉熠熠,清月皎皎,似乎这些年朝政操劳与岁月波折都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母后揽着我含笑道:“来了一会儿,怎么唤你也不肯醒。”

斜旖着身子赖在母后怀里,腻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对母后道:“母后,儿臣又梦见了那双眼睛。”

母后漫不经心道:“什么眼睛?”

“一个男人的眼睛。”我道:“母后,他叫儿臣‘芊羽’。”

“芊羽,你梦到你父皇了。”

我微微摇头:“不是。”不是父皇,父皇虽然宠溺我,可是他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瞧我,父皇的眼睛,没有他好看。我不敢说出来,这是大不敬的话,母后听了会生气。

母后怔一怔,目光微微一凛,仿佛三春的花朵遇上了让它们黯淡的暴雨,随即笑容又浮在靥上,如宛转的春风:“哀家的芊羽可是想郎君了?母后替你择一佳婿吧。”母后的话甫一出口,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身后的槿汐姑姑亦抿着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