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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526)+番外

皇后面如死灰,“臣妾早说过,此事臣妾便如王皇后,坠入陷阱百口莫辩!”

“荒谬!”玄凌太阳穴上几欲迸出的青筋显示了他升腾不灭的怒气,“你以为朕是唐高宗,轻易被人蒙蔽?还是你心中早已视嬛嬛如死敌,必欲除之而后快!”

皇后骤然跪下,厉声道:“臣妾以朱氏先祖发誓,臣妾并未做过伤害淑妃腹中胎儿之事。”

玄凌转过身,留给皇后一个冰凉的背脊,冷然道:“这样的毒誓,你去说给太后听罢。”他吩咐,“皇后心肠歹毒,残害皇嗣,即日起不许踏出凤仪宫一步。太后那边,朕自会去回。”皇后还欲再说,玄凌嫌恶不已,“李长,带她走。”

我再忍不住,伏倒在玄凌怀中哀哀恸哭。

数日后,我已能起身下地。太后闻及此事大惊不已,然而细细查问下去,皇后自然难以洗去嫌疑。而胧月,并无被人调教说那番话的机会。

太后无可反驳,只好由得玄凌禁足皇后,由我执掌六宫事。

宫中流言四起,原本许多孩子,都是死在皇后手中。

但是废后的旨意,迟迟没有下来。玄凌对朱宜修,也没有再更多的惩罚。

通明殿诵声如雷,在为我夭折腹中的孩子祈福超度。

夜深人静,连云朵也停止了移动,静静遮住一轮明月。我独自跪坐在佛前,观音慈悲,端居莲座之上,慈眉善目,俯瞰人间苍生。

幽幽的一炷檀香袅袅升起在观音像前,如一缕飘渺的幽灵四处游荡,宫灯都已经熄灭,月光都照不进这幽静深宫,秋夜更深露重的夜晚,露水打湿我冰冷坚硬的心。

我静静地念着《往生咒》,一遍又一遍,亦不能抵消我心头的愧悔与内疚。永生永世,我不能忘记那梦魇般真实的一幕:

我的手全是冷腻的汗水,手心一滑,只听“砰啷”一声,无数血气尽往我头上冲来,疼痛似滔天巨浪吞没了我。

皇后眼看不好,急急推我,“淑妃!淑妃!”

我并无反应,皇后急忙推门出去——门并未完全关上,恰巧胧月在门边立着,玩着手中的香橼。正好德妃过来,皇后拉住她道:“淑妃痛晕了过去,太医还未过来,你快来看看。”

皇后背对着我,遮住了德妃的视线。

所有的事情,不过是在那一瞬间。我凝聚起身体所有残存的力气,聚集在自己的右手,握成拳,狠狠照着自己的腹部捶落。

人事不知。我完全被疼痛湮没。

所有残存的记忆,仿佛是在前世就被碾碎一般。是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皇后说得不错,我与武曌杀女相比有何不同之处?这孩子即便本就不能活到这世上,也无法否认——确是我亲手扼杀了他的到来。

我是个狠毒的母亲!

我转脸,蓦然在记忆的缝隙处觅见胧月清澈而惊惶的双眼,像坠入陷阱的小鹿,惊慌失措。

这孩子,——她看见了。所有的罪孽,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这是我的罚。

她也救了我!胧月!我心中更愧疚,是我,拉她坠入后宫纷争的无尽漩涡。我曾在起身后去看望她,彼时她在自己的宫室中,静静伏在窗上望着落叶发呆。我悄悄问她,“月儿,是谁教你那些话?”

她怔怔摇头,一语不发。的确,我百思不得其解,没有人会教她。可是小小稚子,怎懂得要帮她甚少亲近的生母。

良久,她手中拿着一个装着殷红相思豆的赤金笼子摇晃,她神色迷离,却又极认真,“母妃教我,无论母后与谁争执,都不要帮母后。”

我恍然大悟,深深感激德妃,也深深失落,我的女儿,或许已失去纯真的心。

是我害了她?还是旁人。或者,她只是一个在寂寂深宫长大的孩子,于任何一个宫中女子一样,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有晶莹的液体漾得眼前模糊一片,我紧紧抱住胧月。

秋叶寂寂,坠落尘埃。是冬天了。

第十九章 芳岁归人嗟转蓬

这一年的秋冬,逐渐冷寂的寒风被如沸如腾的流言沾染得带上了窃窃的温意,那是含着脂粉香气的口舌之间的刀光剑影,仿佛每一阵风过,都能听见遥遥被风吹来的关于后位的种种揣测与猜度。出身高贵备受恩宠的胡蕴蓉亦被众人推向云端,暗自揣度她飞凤凌云的预兆。

为平息众人对后位的揣测,胡蕴蓉也曾将玉璧拿出来给众人观赏,希望借此平息流言,“此璧上所雕绘的图案乃是东方发明神鸟,意指本宫此生福气至多登临贵妃之位,实在与后位无干。”

瑃嫔捧在手心细细欣赏,极是虔诚,“娘娘说笑了,嫔妾所看到的的确是凤凰,而非发明神鸟,凤主女中极贵,娘娘的福分怎会只是贵妃之位?”

瑃嫔一语惊人,韵贵嫔忙忙凑上去看,惊异道:“果真呢?谁说是发明神鸟,的的确确的凤凰。”她问,“娘娘听谁说这玉璧上的是发明神鸟?”

蕴蓉亦吃惊,忙道:“是本宫幼时所识的一位道士,他言此是东方发明神鸟,主人间极贵。”

“老道士糊涂了吧,既是人间极贵,又怎会只是一只发明神鸟可比,必定是他老眼昏花看错了,是凤凰无疑。”韵贵嫔似有不屑。

瑃嫔忙去握她的嘴,啐道:“道家仙风道骨,说话极有深意,怎会老眼昏花满口胡言。夫人幼时那是纯元皇后位主中宫之时,中宫凤凰有主,夫人的玉璧上只能是被说成发明神鸟,可是那位仙师定然十分灵验,晓得娘娘来日富贵,所以也说主人间极贵,至于前言后语自相矛盾,那是不可乱泄天象之意。等纯元皇后仙逝,贵妃继位中宫,如今中宫动摇,只怕废后之后,娘娘便主人间极贵,那发明神鸟便也成为凤凰一般尊贵了。”

众人半信半疑,然而那玉璧上的图案却是越看越像凤凰无疑,不由凑趣,“瑃嫔出身王府,的确有些见识。”

蕴蓉含笑不语,瑃嫔微微得意,“嫔妾在王府时,也曾见岐山王常与道家仙师说话,那些仙师有时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可等时日久了,竟确确实实都有应验,可见是咱们凡俗之人见识浅薄罢了,那些话原都是有道行的人才懂得的。”

花宜将这番言论一五一十告知我时,我正在佛前虔诚地燃上一缕青烟,祭悼我腹中的未能见世的胎儿。纤长的手指点燃一卷檀香,手腕上珊瑚红镯顺势滑落袖中,我用清水浣净双手,方才出声道:“花宜,你在民间时未曾听说过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么?麻雀都能变,何况是发明神鸟,轻而易举之事。”

花宜托着腮道:“奴婢只是不服韵贵嫔罢了,皇后得势时跟着皇后,如今皇后一失势她便马不停蹄地去奉承庄敏夫人。”

槿汐恰巧换了奉在香台上的时新水果,温言不觉笑出声来,指着窗外凛凛寒风中随风摆动的墙头衰草道:“没有这样的人,何来墙头草两边倒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