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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500)+番外

话一出口,隐隐觉得不祥。胧月正在学王安石的诗书,自然知道王昭君的典故,侧首甜甜一笑,“人生乐在相知心,实在无须公主琵琶幽怨多了。”

我倒不意她是这样想,便笑着喂了了一片果脯到她口中。夜色更浓,花宜上前又点上几盏灯,将灯芯挑一挑,爆出一朵小小的灯花。却听一把声音道:“灯花爆了,可是有什么喜事么?”

我转首见是玄凌,笑容愈恬美,“皇上即将再得新宠,又是要做家翁的人了,如何不是喜事?”

玄凌“嗤”地一笑,“此次选秀重在为予漓选妃,宫嫔之事本是充数而已。若说起来,朕若成了家翁,你也要做人家姑,以后日日被人这样称呼,你怕不怕被唤老了?”

我撇一撇嘴,轻笑道:“臣妾哪里配让齐王妃称呼‘家姑’呢?皇上与皇后才是正经的翁姑。”

玄凌刮一刮我的鼻子,笑意愈深,“愈加小孩子醋性了,也不怕胧月笑话。”

胧月“噗嗤”一笑,做了个鬼脸,自顾自拨着琵琶玩。

他推一推我,“见朕来了也不让朕坐下,你可越来越霸道了。”我笑着啐他,不情愿地让一让,他便靠着我在妃榻上坐下,“说起做家翁的事,有件事朕要听听你的意思。”

我随手捡过一枚橘子剥着,口中仍不忘和他赌气,“臣妾能拿什么主意,听着便是了。”玄凌摘下我挽发的玉牙梳,徐徐划过我如缎的乌发,像要梳理什么心事一般。“午后予漓来请安,说是看中了一个叫许怡人的秀女,想纳她为妃。朕一打听,是蕴蓉举荐的人,偶尔会住她宫里。”

我一怔,回头看玄凌,“臣妾知道那个秀女,是随国公的养女,人是极端正秀气的。只是……”我看他一眼,“蕴蓉妹妹曾告诉臣妾,要臣妾留她侍奉皇上。”

他“哦”了一声,淡淡道:“蕴蓉有心了。”他略略有些生气的样子,“既然是蕴蓉为朕准备的人,予漓怎的看中了。这孩子确是不知好歹?”

我递了一瓣橘子给他,轻声细语,“这事蕴蓉只和我提过,怕是皇上也不知道,皇长子如何得知?至多是机缘巧合罢了。”我抿嘴而笑,“难为了皇长子来和皇上说这番话呢,看来这许怡人确是有动人心处。”

玄凌若有所思,“也是,这孩子一向在朕面前怯懦,如今敢来说这个话,倒也难得。”

我微微颔首,“皇上一直说皇长子气性不佳,如今看来是很有些气性的呢。果真男儿有贤妻是极要紧的。”

玄凌含笑,“如此说来,那许怡人当真不错。若她能让予漓有些气性,朕倒是放心了。”

我忽然敛了笑意,犹豫道:“许小姐是蕴蓉为皇上准备的,怕她知道了要吃心呢。且前几日皇后已为皇长子安排相看了十几个最出挑的秀女,还有皇后母家的朱茜葳。”

玄凌轻哼一声,很是不以为然,“相看不过是幌子罢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朱茜葳罢。朕已不许皇后过问选秀之事,可她还是费心不少。”

我温言劝慰,“毕竟是皇后亲自抚养长大了皇长子,母子情深。”

“朕也希望是母子情深,皇后隐约和朕提起,朱茜葳姿容虽不出众,但性情十分和顺。”

胧月闻声转头,眉心隐隐有怒气,忿忿道:“母后说得不对!那个朱八小姐很不喜欢儿臣,儿臣喜欢她裙子上的牡丹花摸了摸,她嫌儿臣手脏,赶紧抹了。”她搁下怀中琵琶,扭股糖似的往玄凌身上爬,“儿臣不喜欢那个朱八,大皇兄若娶了她,一定也不喜欢儿臣了。”

玄凌一向最疼这个女儿,几乎气得发怔,“童言无忌!看来皇后察人不明,任人唯亲了。她既然嫌朕的帝姬手脏,自然也很嫌弃皇家了。朕也不会勉强她!”

“那么蕴蓉那里……”

他冷道:“朕晓得蕴蓉的心思,她千方百计举荐佳丽给朕,无非是要朕不要冷落她,朕会善待她,无须她费尽心机!”

我温婉依在他臂膀上,“蕴蓉是有心人,最体贴皇上的心思,皇上看重皇长子选妃,若有合意的人选,她必是肯的。”我摇一摇他的手,“只怕皇上到时见了许怡人会不舍得。”

玄凌绷不住笑,“别说玩话。随国公的养女,门楣不算特别高贵,然而朕是看重她能让予漓有心性些,其余都不是要紧事。等选秀那日朕再好好看看,若真是好的,朕自然允准。”

窗外雨声沙沙。我伏在他胸前,静静想,这雨真好,原本隔得渺渺无极的天与地,就这样连在一起,难舍难分。恰如缘分与人为,随意一牵,便是一段姻缘。

第六章 姹紫嫣红开遍

乾元二十四年三月十六,正是春光融冶时节。

春日的阳光如轻绸软缎静静铺满未央宫的每一个角落,庭院内十六株花树开得白纷纷如新雪初绽,树枝花间彩蝶翩翩纷飞,格外好看。不过这一切都比不上云意殿内的选秀盛事,所谓春光如醉,此刻皆在云意殿中。

因皇后身子仍然需要静养,不宜过分劳神,故而让我与贵妃德妃三人前往相陪,一后三妃陪同皇帝在云意殿内甄选。秀女早已由初选过两遍,生肖八字不可与皇帝相冲,不可有残疾疤痕,不可口吃口重,种种条件,细到嗓音粗细皆在考选之列。今日能来到云意殿的秀女,自然都是难得一见的佳丽。

天际尚有半弦冷月未褪,我便起身盛装。这是大周开国以来第一次妃子亲与选秀大典,不能不隆重待之。我如此,想必德妃与贵妃亦如此。

想起昨日午后还与德妃笑谈,前朝老臣正一品司空苏遂信听闻淑妃出席选秀大典,立刻上奏玄凌指我“狐媚君上,败坏宫规。皇后健在,竟敢僭越犯上。”直到玄凌笑吟吟劝他,“皇后的确健在,身子却不好。况且淑妃若狐媚,同去的德妃与贵妃不也成了狐媚。淑妃协理六宫,却不专断跋扈,凡事皆问询于贵妃与德妃,极为贤淑,乃是后宫的表率。”

我笑言,“没有德妃姐姐与贵妃姐姐,我便是狐媚惑主;有了两位姐姐,我便是贤淑的表率,可见两位姐姐才是贤淑的大旗,我到哪里都得躲你旗下才好活着。”

德妃笑得打跌,“没有你,我与贵妃姐姐不过是架空了的德妃与贵妃,自己寻地方凉快去罢了。不必说贵妃姐姐,就是失了生母的温仪,如今有谁敢小瞧她!”

我合上双眸不语,满朝文武,谁不会看玄凌的脸色。而司空苏遂信,他是老臣呵。当年力保朱氏登上后位,如今,如何能看我一点点将皇后宝座蚀空。

槿汐的手势均匀轻柔,紫葵粉将一张脸妆点得精致而细腻,浑然不见昨夜为玄凌看阅奏折至夜半的疲态。我轻轻一笑,老臣贵在“老”,两朝元老,辅佐帝王。然而,也失之于“老”,我何必与他斗,他的敌人是时间。

睁眸时槿汐已为我梳妆完毕。我慵懒的微笑,因为主持选秀大典,所以穿了茜色翟衣,比正宫皇后的朱紫略暗一色。衣着太过华美,总有喧宾夺主之嫌。毕竟,皇后尚在其位。衣着太过简约,又是不敬礼仪。这样盛典,岂可疏忽。我无意在此等场合挑衅皇后权威,徒起风波,因此还是中规中矩地佩戴淑妃礼制的赤金缀玉十六翅宝冠,梳望仙髻,别无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