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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425)+番外

玄凌接过她手中酒杯,手掌陡地一翻,将满满一盏葡萄酒皆泼在了仰顺仪面上,她从发髻到衣衫皆被紫色的葡萄酒染了,湿发绞在她吓得发白的面颊上,狼狈不堪。陡然生此变故,殿中一干人等不由惊得面面相觑,鸦雀无声。我不经意地触碰上胡昭仪了然的眼神,心下皆是明白。

仰顺仪尚不知所为何事,急忙伏在地上拉住玄凌的袍角叩头不已,玄凌的声音在骤然寂静的重华殿里听来没有一丝温度与情味,“仰氏大不敬,废去位份,着去花房培植水仙。”

穆贵人与仰顺仪交好,见她骤然得罪,忙堆笑跪下求情道:“皇上息怒,臣妾想仰顺仪不是有心的,今日除夕大喜,还望皇上宽恕顺仪。”

玄凌眉毛微微一挑,冰冷道:“朕已废了她的位份,你还叫她顺仪么?”

穆贵人一惊,面上血色渐去,勉强笑道:“臣妾不敢,姐姐虽有错,也还请皇上看姐姐素日一心侍奉皇上的情分,稍稍顾念吧。”

玄凌沉默片刻,目光冷冷从吓得瘫软的仰氏面上滑过,“也罢。若此贱婢能在盛夏种出水仙,朕便免她此罪。”

水仙本是冬令之花,盛夏如何能够种得?仰氏一听此话,已知不可挽回,当即晕了过去,被人拖出了重华殿。

我冷眼看着仰氏被拖出去,心中默然叹息,今日的她便似当年的我一般无知,心中不忍,当下悄悄嘱咐槿汐,“照顾她些,别叫她在花房吃太多苦。”

皇后对此变故恍如不见,虽然依旧含着端庄的笑意,然而语中凄然之声顿显,“当日皇上与姐姐亲手种下倚梅园中数品珍贵的梅花,今时今日冬令又至,臣妾很想念姐姐。”

玄凌默默颔首,起身行至皇后身边,牵过她的手道:“走吧。”他停一停,看向皇后身边的剪秋,“皇后的手这样冷,你去取件大氅来。”剪秋手脚轻快将一件香色斗纹锦上添花大氅披在皇后身上。玄凌温和道:“天气这样冷,你也要当心自己身子。”

皇后感激地一笑,无限动情,“多谢皇上关怀。”

玄凌与皇后并肩出去,行了两步蓦然向我招手,柔声感叹道:“倚梅园是朕与嬛嬛初见之地,伊人已逝,你却还在眼前,一同去吧。”说罢亦牵过我的手。

胡昭仪眸中一闪,已然笑道:“倚梅园的梅花是皇上与先皇后同植的,想来世间再无梅花能出其上,臣妾也很想一睹风采。”

玄凌颔首道:“难得你有心。”于是宫人随行,浩浩荡荡一同踏雪往倚梅园去。

雪地湿滑难行,众人亦不坐轿,嫔妃们皆是养尊处优娇养惯了的,此刻踏雪而行,又冷又湿,十分难受,却生怕如仰氏一般遭罪,只得硬着头皮前去,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如此行了半个时辰,众人俱是又冻又累,唯玄凌与皇后兴致勃勃,依旧神采不改。

此时积雪初定,满园红白二色梅花开得极繁盛,暗香浮动扑面而来。梅枝舒展傲立,枝上承接了厚厚冰雪,与殷红欲燃的红梅相互辉映,更在冰雪洁白的世界呈出明媚风姿。

往日热闹繁华的紫奥城此刻在白雪掩映下显得格外空旷而静穆,唯闻风中梅枝上积雪簌簌碎落之声。

玄凌轻轻喟叹一句,含情望向我道:“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当日朕与你也是结缘于此。”

我盈然一笑,“皇上还记得。”

他还记得,我又何曾忘怀呢?何止是他,便是玄清……我克制住想要回头看他的冲动,纹丝未动。若时光能倒流,我情愿从未踏足此地,从未认识眼前之人,宁愿是棠梨宫中永远称病无宠的小小贵人。如此耗尽一生,亦远胜于生平重重波折。

皇后清眸一扬,迎风吟道:“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她停一停,深深望住玄凌,“皇上可还记得,姐姐刚入宫时常常吟诵崔道融的这首《梅花》。”

我愕然,原来连这最初的一点温馨记忆,都是这样不堪的里子。然而也不过一瞬,已然自嘲轻笑,我在玄凌心中原不过是她的影子,既然明白了这一点,又何须事事计较?于是目光眷眷看着玄凌,“原来纯元皇后亦与臣妾一般欣赏梅花孤洁之姿。”

他的目光中微有歉意和安慰,握一握我的手指,淡淡向皇后道:“也不过那几日罢了,柔则刚入宫,一切生疏难免忧心。其实她生性纯真,并无那许多忧思情怀。”

我无声无息地一笑,才要说话,隐隐听得有悠扬轻淡的丝竹之声徐徐奏起。

东片红梅丛中有一女子着柔嫩的鹅黄色轻绢衣裙翩然而出,衣裙上笼着粉色攒银丝线绣的重重莲瓣玉绫罩纱,如烟雾一般。金光烁烁的曳地织飞鸟描花长裙,裙摆缀有无数流光溢彩的细碎晶石,光辉璀璨。与她华丽夺目的衣衫相映的是满头参差不齐的水晶流苏挽起的青丝,逶迤夜空里如明月一般夺目飘逸。每一次舞动间,枝上的梅瓣与轻雪纷纷扬扬拂过她的云鬓青丝,落上她的衣袖与裙,又随着奏乐旋律飞扬而起,漫成芳香的云,仿佛红花与白雪都是出自她的呵气如云。寒夜里,更显轻薄罗衣下纤纤娇躯散发出的浓郁芳香冲淡了梅花的清馨,中人欲醉。

她身姿轻盈飘逸,婉如游龙,翩若惊鸿,柔美自如的舞姿宛若凌波微步一般。比之我当年的飞扬轻曼,她更偏于以纤柔的身姿舞出如醉的妩媚之态。

玄凌目光被吸引,不禁如痴如醉。众人看得又惊又愕,那女子蓦然旋身秋波流盼,星眸欲醉直如勾魂夺魄一般。嫔妃中已有人忍不住惊呼:“安贵嫔——”

那女子如荷瓣一般娇小的面庞上桃花玉面,耀如春华。她的体香芬芳馥郁,玄凌鼻翼微微一动,已然沉醉,不知不觉放开我的手去。

我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伸手攀住一枝寒梅,将雪白莹透的白梅放在鼻前,轻轻嗅了嗅,只觉一股子清冽的冷香芬芳沁入心脾。倚梅园梅花清香如故,安陵容的舞姿虽美,然而遥想当年纯元皇后的惊鸿舞姿,冰肌玉骨,大约更胜瑶台仙子吧。

正遐思间,立于我身后的胡昭仪显然惊后怒极,冷哼一声,低低恨道:“狐媚!”

语不传六耳,我轻轻道:“昭仪没听过东山再起这四字么?”我停一停,看着玄凌沉醉的神色,叹息道,“依眼前情形,不是以你我之力能阻拦得了。”

胡昭仪缓下急怒之色,只暗暗握紧双拳,低低道:“只怪我当时心软!”她骤然冷笑,“当日她病恹恹的憔悴之极,若无此怎能显出今日狐媚之姿!其城府之深真是可恨!”

我怅然一叹,幽幽道:“我年华渐老,又有子女牵连,不过空有淑妃之名罢了。安贵嫔素得皇后喜爱,想必今日之后皇恩更甚。”

胡昭仪柳眉轻扬,冷道:“淑妃太客气了。紫奥城这么大,人这么多,本宫就不信无人镇得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