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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417)+番外

贞贵嫔怅然若失,凝眸望着那一瓣菊花良久,嘴唇微微一动,“我知道。”

须臾的沉默,却听见槿汐在外头道:“娘娘,内务府的人求见,给二皇子送冬日的衣裳。”

我颔首道:“前两日进来的素锦极好,裁的肚兜小衣也很精巧,我特意给二皇子留了顶好的,你且看看是否合心意。”

“姐姐费心了。”贞贵嫔闻言掩一掩鬓鬟,起身披了件湖水蓝云纹外裳,唤道:“进来吧。”

厚厚一沓衣裳,从贴身小衣肚兜到外衣、襁褓,无一不是用最柔软的素锦做里,绣工一律用苏绣,图案精致,针脚轻巧细密,连虎头鞋上缀着的明珠也颗颗一般大小,用透明银须穿了起来,既不掉珠又增光彩。昨日衣物拿来与我过目,我自把最好的亲手挑出,所用都和予涵一模一样,绝不偏颇。

贞贵嫔伸手抚着鹅黄福字贴身小衣上“二龙抢珠”的图样,轻声道:“这绣活精致异常,是姐姐有心照拂我们母子。”

我含笑看着她,“妹妹与我投缘,沛儿和涵儿又是同一日生的,我难免多疼他些,妹妹可别吃醋。”

贞贵嫔莞尔一笑,“能得姐姐疼惜,是沛儿求之不得的福分。”

我看着她手中的小衣,指着雪白的里子道:“衣裳再好看也是其次,最要紧穿着舒服,孩子肌肤娇嫩,用素锦做里子是最好不过了。”

双手抚上去光滑如璧,绵软如丝,连手指也不自觉地沉溺于这般柔滑之中。贞贵嫔点头道:“素锦名贵,果然名副其实,值得寸锦寸金。”她微微偏头沉浸于往事之中,“往日安贵嫔擅工女红,皇上为让她绣出最满意的织品,每日让内务府供应数匹素锦供她随意裁剪。安贵嫔力求完美,往往一针绣偏,整幅素锦便一刀剪毁。”

我保持着波澜不惊的笑容,“当日皇上为她罔顾妹妹动了胎气,如今数月不见,不知皇上可还记得她这个人么?”

贞贵嫔姣好的脸庞上微露怜悯之色,“早起经过长杨宫,但见景春殿宫门深锁,冷寂如无人一般。宫女内监也懒怠伺候,殿前灰尘积了寸许。听闻她失宠后颇为抑郁,时时饮食不进,人更消瘦了好些。人人传她是不祥之人,避之不及视同瘟疫猛兽。”

失宠是如何滋味,人情冷暖,我自是比谁都明白。于是当下也不多言,只低头欣赏小衣上小小花纹。正看得入神,我不觉“咦”了一声,双眉微蹙,冷冷道:“内务府越来越会当家,竟连一件衣裳都不能保管了!”

那送衣内监满面惶恐,忙跪下道:“娘娘息怒。”

我指着小衣里子近领口处一点痕迹,道:“这是什么?”但见雪白的素锦上几点极浅的乳白迹子,若不细瞧,并不十分瞧得出来。

贞贵嫔仔细瞧了几眼,浅笑如云,“并不是什么打紧的事,不妨碍穿着,姐姐无须动气。”她瞧着跪在地上磕头不已的小内监,不觉生了悯色,“也未必是他们保管不妥,许是织锦时便有的,罢了吧。”

自两位皇子出生,纷扰之言便不堪于耳。我深虑兄弟萧墙之事,素日喜欢贞贵嫔之外又更多添了几分上心,唯恐疏离了他们母子。当下不觉怒道:“这衣衫昨日经我手时并无半点污秽痕迹,我细细挑了才交到内务府手里。他们这样不当心,竟敢怠慢妹妹与二殿下么。”我愈加恼恨,扬起手中小衣掷到那内监面上,登时一言不发。

那小内监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倒是槿汐捡了起来,陪笑道:“昨日是奴婢将挑好的衣裳送去内务府的,许是奴婢的不是。”说着拿到日头地下细看那点污渍。

槿汐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不觉脸色大变,惊疑不定地望向我,久久踌躇不敢言语。我见她神情不好,心下愈加疑惑,不由得与贞贵嫔两人面面相觑。

槿汐的声音缓缓沉痛,且惧且疑,“奴婢自永州崆金洞与三十名同乡被选为宫人一路北上进京,途中不幸感染天花,死者大半。奴婢亲手焚毁她们穿过的衣物,见痘浆破裂沾染衣衫之色犹如这件小衣的污迹。”槿汐脸色若死灰一般,深深叩首,“奴婢妄自揣测,还得请太医来瞧瞧才能断定。只是为妥善起见,两位娘娘断断不能再碰这件衣裳。”

第五章 几重云深费思量

有风吹过,背脊一片冰凉,原来槿汐一番话惊得我背上涔涔冷汗,惊惧不已。天花是极难治好的恶疾,一旦沾染极难幸存,尤其是小儿。念及此,我不觉寒毛倒竖,这件衣裳本是给予沛贴身穿着的,若是……我简直不敢想象,一旦事发,层层追究下来必能查到是经我之手选出给予沛的。外头已风传储位之事,若真如此,我必落得一个谋害皇嗣之罪,当真是百口莫辩。

我不觉望向贞贵嫔,沉声道:“我没有。”

贞贵嫔面色如纸,摇摇欲坠,勉强支撑着道:“我知道。”

我点头,“你明白就好。”

心下犹自胆寒,若予沛染上天花,襁褓小儿自然难以治愈,我更会因毒害皇嗣赔上身家性命,不止是我,连玉姚、玉娆、哥哥和父母俱不能保全。一旦如此,甄家满门株连不止,予涵和灵犀也成了无可依靠之人。我越想越恨,好个一箭三雕之计!

不到半炷香时分,温实初与卫临已急急赶来,两人拿起衣裳细看片刻,对视一眼,俱是神色一凛。我见他二人如此,心下更是明白。温实初与卫临忙不迭唤进宫女拿热水浣手,躬身道:“不知这衣裳从何而来?”

我哑然苦笑,“从我手中选出转至内务府保管,若今日不是我恰恰在此,恐怕这件衣裳迟早要穿到二皇子身上酿成大祸!”

贞贵嫔半晌不语,此刻恍若自言自语一般,低低道:“这样巧。”

我未及听清,温实初眉头一皱,骤然想起一事,问道:“娘娘方才与贞贵嫔翻过衣裳之后可曾立刻用热水与烈酒浣手?”

我“呀”地一声,只觉掌心发凉,惶然失声道:“没有。”

温实初脸上骤然失去所有血色,一个箭步上前,翻过我的手,眉目间有难掩的惊惶忧惧,低喝道:“你糊涂!虽则成人不易染上天花,但你体质向来虚寒,一旦染上可怎么好!怎会忘了要及时浣手!”对嫔妃呼喝乃是大不敬,温实初一时情急也忘了规矩,然而语中关切之情大盛,槿汐不觉微微侧目。

我心下感激,然而亦深觉不妥,忙抽手拢于袖中。一旁卫临忙吩咐了服侍在侧的斐雯将烈酒倒入水中,道:“请两位娘娘即刻浣手,等下再服些避邪气侵体的药物以保万全。”

如此一番,斐雯在旁小心服侍,一切妥帖。她原是我宫中殿外伺候的宫女,本不近身服侍,今日因她去请了温实初与卫临来,一时并未退出。此刻她只低头做事,似一径把周遭之事充耳不闻。我暗暗惊异,深觉前番之事委屈了她,且看眼前倒是可以调教之人。

槿汐见斐雯出去倒水,垂手低声道:“宫中许久未见天花,此刻突然出现,显见此事意在谋害二皇子,不可轻轻揭过不提。昨日既从娘娘手上出去时还无妨,那么只往内务府去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