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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出书版)(329)

李玉听得事情重大,也郑重了神色:“八阿哥身为皇子,谁敢轻易谋害?凌大人以为是……”

凌云彻只是看着李玉:“李公公久在宫闲,您以为是……”

李玉脱口道:“八阿哥是嘉贵妃的儿子,自然是对谁有利就是谁做的。”他骤然一惊,“凌大人是在套我的话,这样可不好吧?”

“哪里哪里?”凌云彻摆手笑道,“李公公在皇上身边多年,眼光独到,不比我一个粗人,见识浅薄。”

李玉凑近了,神神秘秘道;“凌大人还来探我的话,只怕是心里也有数了吧?您猜是谁?”

凌云彻脸上的严肃转而化作一个浅笑:“或许是意外也未可知。”他指了指蔚蓝的天空,“或许也是天意。”

李玉何等乖觉,即刻道:“那是。皇上交代给凌大人彻查的,凌大人查到什么,那我查到的也就是什么,绝对和凌大人是一样的。”他拱手,“嘉贵妃摆明了失宠,何必为她得罪一个得宠的人呢?且那人都于咱们俩有恩,这就是该报恩的时候了。”

凌云彻将银针笼进袖中,轻轻一笑:“公公的主意就是我的主意。”二人相视一笑,结伴离去。

这样的主意,或许是在查到银针的一刻就定了的,所以即便是与赵九宵把酒言欢,谈及这件事时,他也是闭口不言。宫闱之中波云诡谲,殡妃之间如何血斗淋漓,诡计百出,他亦有所耳闻,何况,玉妍一向对如懿不驯。

隐隐约约地,他也能知道,八阿哥永璇的坠马,固然是离他最近的五阿哥永琪最有嫌疑,也是五阿哥获益最多,让己经元气大伤的玉妍母子再度重创。但若五阿哥有嫌疑,等同生母愉妃海兰和养母如懿都有嫌疑。他是见过如懿在冷宫中受的苦的,如何肯再让她陷落到那样的嫌疑里去。哪怕仅仅是怀疑,也足以伤及她在宫中来之不易的地位。

所以,他情愿沉默下去,仅仅把这件事视作一次意外。

于是连赵九宵也说:“兄弟,你倒是越来越懂得明哲保身了,难怪步步高升,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我呢,就在坤宁宫这儿混着吧,连我喜欢的姑娘都不肯正眼看我一眼。”

凌云彻隐隐约约知道的是,赵九宵喜欢永寿宫的一个宫女,也曾让自己帮着去提亲,他只是摆手:“永寿宫的人呵,还是少沾染的好!”

赵九宵拿了壶酒自斟自饮:“你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永寿宫的主位不好,难道她手下的人都不好了?”他颓丧不已,“只可惜,连个宫女都看不上我!”

凌云彻捧着酒壶痛饮,只是一笑。赵九宵喜欢的姑娘看不上赵九宵,他自己喜欢的女子,何曾又能把他看在眼里呢?

幸好,赵九宵不是郁郁的人,很快一扫颓然:“但是,我只要能远远地看着她就好了。偶然看见就可以。”

凌云彻与他击掌,笑叹:“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怎么不是呢?他也是如此,偶尔能远远地看见她就好。在深宫杨花如雪的回廊转角,在风露沾染、竹叶簌簌的养心殿廊下,或是月色如波之中,她被锦被包裹后露出的青丝一绺。

能看见她的安好,便是心安所在。

他这样想着,任由自己伏案沉醉。有隐约的呜咽声传来,恍惚是阿哥所内金玉妍担心的哭泣声,抑或是哪个失宠的嫔妃在寂静长夜里无助的悲鸣。

他只希望,她永远不要有这样伤心的时候。

八阿哥永璇能起来走动已经是一个月后,无论太医如何精心医治,永璇的一条腿终究是废了。用太医的话说,即便能好,这辈子行走也不能如常人一般了。

金玉妍知道后自然哭得声噎气直,伤心欲死。连皇帝亦来看望了好几次,他看着玉妍哭得可怜,便许她携了十一阿哥永瑆一直住在阿哥所照顾永璇的伤势。

如此一来,玉妍养在宫中的爱犬失了照顾,常日呜呜咽咽,更添了几分凄凉之意。好像这春日的暖阳,即便暖得桃花红、柳叶绿,却再也照不暖嘉贵妃母子的哀凉之心了。

宫里的忧伤总是来得轻浅而短暂。说到底,哀伤到底是别人的,唏嘘几句,陪着落几滴泪,也就完了。谁都有自己新的快乐,期盼着新生的孩子,粉白的脸,红艳的唇,柔软的手脚;期盼着孩子快快长大,会哭会笑会闹,期盼着凤鸾春恩车在黄昏时分准时停驻在自己的宫门口,带着满心欢喜被太监们包裹着送进养心殿的寝殿;期盼着君恩常在啊,好像这个春天,永远也过不完似的。

因着永璇坠马之事,皇帝到底也没迁怒于永琪,如此与海兰也放心些,闲来的时候,如懿便陪着一双儿女在御花园玩耍。

春日的阳光静静的,像一片无声无息拂落的浅金轻纱。御苑中一片寂静,春风掠过数株粉紫浅白的玉兰树,盛开的满树花朵如伶人飞翘的兰花指,纤白柔美,盈盈一盏。那是一种奇特的花卉,千千万蕊,不叶而花,恍如玉树堆雪,绰约生辉。

忻嫔挺着日渐隆起的肚腹坐在一树碧柳下的石凳上,凳上铺着鹅毛软垫,膝上有一卷翻开的书。她低首专注地轻轻诵读,神情恬静,十足一个期待新生命降生的美丽母亲。因着有身孕,忻嫔略略丰腴了一些,此时,半透明的日光自花枝间舒展流溢,无数洁白、深紫的玉兰在她身后开得惊心动魄。她只着了一袭浅粉衣裙,袖口绣着精致的千叶桃花,秀发用碧玉扁方绾起,横簪一枝简净的流珠双股簪。背影染上了金粉霞光的颜色,微红而温煦。

忻嫔对着书卷轻声吟诵古老的字句,因为不熟悉,偶尔有些磕磕绊绊:“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

她读着读着,自己禁不住笑起来,露出雪白的一痕糯米细牙:“皇后娘娘,昨儿臣妾陪伴皇上的时候,一直听皇上在读这几句,说是什么屈原的什么《离骚》。虽然您找来了一字一字教臣妾读了,可臣妾还是读得不论不类。”

如懿含笑转首:“宫里许多嫔妃只认识满蒙文字。你在南边长大,能认得汉字己经很好。何况《离骚》本来就生僻艰难,不是女儿家读的东西。离骚,离骚,本就是遭受忧愁的意思,你又何来忧愁呢?”

“臣妾当然是有忧愁的呀!”忻嫔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掰着手指道,“臣妾担心生孩子的时候会很痛,担心会生不下来,担心像愉妃姐姐一样会受苦,像己故的舒妃一样会掉许多头发,还担心孩子不是全须全尾的……”

如懿赶紧捂住她的嘴,呵斥道:“胡说什么,成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她换了柔和的语调,“有太医和嬷嬷在,你会顺顺利利生下孩子的。”

忻嫔虽然口中这样说,脸上却哪里有半丝担心的样子,笑眯眯道:“哎呀,皇后娘娘,臣妾是说着玩儿的。”她指着正在嬉闹的永璂和璟兕道,“臣妾一定会有和十二阿哥与五公主一样可爱的孩子的,他们会慢慢长大,会叫臣妾额娘。真好……”她拉着如懿的手晃啊晃,像个年轻不知事的孩子,脸上还残存着一缕最后的天真,“皇后娘娘,您和皇上读的书,臣妾虽然认识那些字,却不知什么意思,您快告诉臣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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