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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出书版)(207)

玉妍与绿筠都是康熙五十二年生的人,足足比如懿大了五岁。若要拿年纪来细论,她们自然是论不过如懿的。海兰跟在如懿身后,笑得轻巧和婉:“其实细论起来,咱们的年纪都大过了娴姐姐,只不过娴姐姐的位分比我与嘉妃高,所以咱们都得称呼一声姐姐。宫里嘛,总是先论位分,再论年纪的。”

海兰本就是和声细语的人,说得又在情理之中,玉妍虽然不忿,但也不能驳嘴。正巧意欢敬香上前,听得几人言语,细巧的眉眼斜斜一飞:“其实娴贵妃客气了。论起在潜邸的位分,纯贵妃是格格,娴贵妃是侧福晋,如今虽然都是贵妃了,但到底还是根基有别的。娴贵妃由着纯贵妃称呼一声妹妹,固然是年纪轻些的缘故,但到底位分搁在那儿呢。”

绿筠齿本不及意欢伶俐,如今听她掀起旧事来,只得讪讪不语。还是一同出身潜邸的婉茵打圆场道:“纯贵妃和娴贵妃哪里会计较这个。嫔妾记得刚进紫禁城那会儿,纯贵妃的三阿哥突然要被抱去阿哥所养育,纯贵妃伤心起来,连夜找的第一个人就是娴贵妃呢。两位贵妃这样亲近,一句半句的姐妹称呼,算的了什么呢?”

如懿有一瞬间的恍惚。那样的亲近,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吧?她和绿筠算不上什么至交密友,但论起来潜邸诸人中,除了海兰,便是与她亲近了。当年困窘尚可彼此相依,如今大家同为贵妃,反而彼此不能相容了么?她看着孝贤皇后乌木漆金的棺樽,这么多年,她害得自己一直没有子息,身体流转的血液里都带着她精心布置的零陵香气息,害得自己做不得一个母亲,一个完整的女人。琅嬅一次次意图逼自己入死地,真的,恨了那么多年,连如懿自己都觉得,这样的恨已经成为了一种深深的习惯,深入骨血。

可此刻,琅嬅穿戴着整齐而华丽的皇后冠服,静静的躺在棺樽之中,接受着天下臣民的哀哭与追忆。

是,高晞月已死,琅嬅已死。那些让她警惕的女人,都成了一抔黄土,红颜枯骨。可她却不能松一口气,新人在不断地出现,旧人们也丝毫不肯放松。皇后死前的暗潮汹涌一派和睦终于随着她的死分崩离析,连胆小如苏绿筠,都可以与她冷嘲热讽,赤眉白眼,来日皇后之位虚位以待,尚不知要生出何种事端?

而她乌拉那拉如懿,她算什么呢?不过是无子、无家世,只能依靠着一息微薄的宠爱而生存的女人。而这宠爱,是多么渺茫,仿佛琅嬅灵前跳动的耀目烛火,一阵轻轻的风,都可以肆意扑灭。

她是太知道“恩宠”了。从阿箬的死,晞月的死,到今时今日死去的琅嬅,无一不是受过皇帝的宠爱,并且仿佛身后还享受着这样的宠爱。

她实在是太懂得了。因为懂得,所以彻骨寒凉。

第二十三章 暗涌(下)

趁着祭酒礼歇的一刻,绿筠与如懿听着各宫各处的太监宫人们来报上琐事。海兰跪得久了,只觉得膝头酸麻不已,见别的嫔妃们并无进偏殿歇息的样子,便招了招手示意叶心带上药酒,跟着自己往偏殿去。

叶心扶着她出来,低声道:“小主的膝盖不好,经不得这样长跪呢。”

两人正说话,如懿恰好扶了惢心出来,打算往偏殿更衣,见了海兰便道:“是不是膝盖受不住了。你先去偏殿歇一歇,我叫人端碗八宝甜汤来给你,再涂点药酒。”

海兰摆手道:“生了孩子之后到底是不如从前了。姐姐悄声些,别让人拿住了话柄说我不敬大行皇后。”

海兰这样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孝贤皇后死后,皇帝很是哀痛,脾气也喜怒无常,前两日便因指责前朝的几位大臣在丧礼上不够悲痛,便立刻施廷杖打死。如果旁人知道海兰因为跪在孝贤皇后灵前而犯了膝头酸痛,不知又有多少是非呢。

如懿知她言下之意,叹道:“皇上如今的脾气……罢了,大行皇后过世,皇上失了结发妻子,到底是伤心的。”

海兰冷笑一声:“生前不见得怎样,如今倒成了恩爱夫妻了。大行皇后若地下有知,会不会嫌自己弃世太晚,不能早些得到这样的尊重恩情?”

如懿看了看四下,比起手指轻嘘一声:“说话越发任性了。”

海兰一脸通透:“我这样的人还怕什么呢?不过是看穿了姐姐看不穿的宠爱罢了。”

如懿正挽着海兰的手要进偏殿,忽然听得里头有窸窣的低语声。二人见有人在,一时也不便进去,正转身要走,却听得依稀是永璜和福晋伊拉里氏在说话。

伊拉里氏温声软语劝道:“爷累了这么几天,喝点参汤提提精神吧,妾身已经准备了热水,爷敷敷脸,精神些。”

永璜似乎很不耐烦:“弄这些劳什子做什么?我得赶紧去皇额娘灵前守着。皇额娘薨逝,弟兄之中唯我居长,这一时半会儿,缺了旁人尚可,我这个长子不在,像什么样子。”

伊拉里氏很是心疼:“爷这辈子就是被长子两个字困住了。您不是铁打的人,但凡多歇一歇又怎么了?一得空还得往娴娘娘那里跑,她只是您曾经的养母,您好歹得顾着纯贵妃的面子啊!”

永璜冷笑道:“纯娘娘的面子我要顾着,母亲那里也不能不走动。说到底,纯娘娘有她亲生的儿子,哪怕抚养了我几年,又算什么?历来皇子所娶的正室福晋多出自满洲八大姓氏,而你只出身伊拉里氏,小姓小族,论起来纯娘娘要是真疼我,怎么会听凭皇阿玛指了我这么个小姓的福晋也不说话?皇子联姻,说来终究是门第姓氏最重要了。”

伊拉里氏赧然道:“都是妾身的不是,帮不上爷什么忙。”

永璜道:“你帮不上忙也罢了,凡事终究是要靠自己的。皇额娘死了,左右我小时候她也不疼我,差点把我害死在阿哥所。她死了也清净,否则她在,我终究没有爬上去的一天。”

伊拉里氏思忖着小心道:“只是皇额娘死了,后位左不过是落在纯贵妃、娴贵妃或者嘉妃身上,爷可要看准了是谁。”

永璜道:“纯娘娘要是当了皇后,我还能有指望么?她的儿子永璋和永瑢就成了嫡子了。嘉妃来路太野,也没什么指望。娴娘娘……母亲她到底是吃亏了家世,又没儿子。但我看准的就是她没儿子,没有儿子,才会疼我这个养子。我便不信了,我多多提着与她当年的抚养之情,会比不上永琪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即便娴贵妃当不上皇后,只要她多向皇阿玛提着我是长子的事,我也多些胜算了。”

伊拉里氏道:“说来,到底是娴贵妃更疼爷些。”

有片刻静寂,仿佛昔日的温情再度流转其间,然而这样的幻象亦如天际辉丽的彩虹,转瞬消失不见。永璜似是在冷笑:“疼不疼的,谁知道呢?不过是彼此看着还用得上,多多利用罢了。我在这宫里长到这个岁数,难道还不懂这些?什么亲情孝义,都是假的!只有当上太子,大权在握,才是最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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