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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出书版)(166)

玉妍看了皇后一眼,脸上微微一沉,牵动鬓边一串红桃玉串珠流苏轻轻相击,玎玎作声。她轻笑道:“娴妃姐姐这么说,便是不信太医了。也是,我也听说了给愉嫔催产的事,可是这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催产的事哪有以保万全的。倒是可怜那几个太医了,不催产呢只怕愉嫔母子都保不住,催产了呢伤了愉嫔的身体还是要被赶出宫。其实也怪愉嫔自己,怀着身孕的时候管不住自己的嘴,生孩子的时候当然是会伤了自己的身体。”

如懿见玉妍对海兰这般评头论足,心中早就有气,面上的笑意却愈加温然:“说来也怪呢。愉嫔本不是贪嘴的人,怎么一有孕就这样顾前不顾后了。我听说嘉妃怀永珹的时候胃口可节制了呢,倒和愉嫔不一样。”

玉妍远山藏黛的眉得意地扬起,一双笑靥似喜非喜,掩口轻笑道:“这就是同人不同命哪!”

皇后略带嗔怪地看她一眼,语意柔缓得如同绵绵的雨丝:“生孩子的事本就是险事,太医和接生嬷嬷也只能在一旁相助罢了,终究是要靠为娘的自己。幸好愉嫔母子都能平安,其他也罢了。”她看着如懿皓腕三寸,便道,“今日倒是把本宫当年赏你的赤金莲花镯戴上了。本宫看你戴着,倒更想起慧贵妃,她病成这个样子,真是可怜。”

“这串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前些日子不过是松了去绞一绞,臣妾喜欢得紧,怎么会不戴着呢。倒是皇后娘娘一味节俭,手上鎏金镯子有些暗了,也该去炸一炸才好颜色呢。”如懿面色沉静如水,一丝涟漪也无,只是略略做了惋惜的神态,“至于慧贵妃,如嘉妃所言,这都是命哪。”

三人正嘤嘤呖呖说着,只见莲心领了嬿婉进来道:“皇后娘娘,花房命人送了一盆牡丹花来。”

嬿婉放下了花便退到了一旁恭恭敬敬立着。皇后的眼风只落在牡丹缤纷的艳色之上,向二人赞许道:“是难得的姚黄呢。”

硕大的花盘慵慵如春睡的美人,重重叠叠的花瓣薄如轻盈绢绡,一瓣一瓣簇拥着,极尽瑰丽怒放之姿,花香浮漾,无声无息便濡染了裙裾摇曳。

玉妍见皇后喜欢,一径笑道:“臣妾只觉得颜色好看,却不知姚黄是什么?”

皇后端坐于檀木青凤牡丹椅上,徐徐道:“姚黄和魏紫是洛阳牡丹中最好的两品,素有‘绝品万花王’之称。北地天寒,能在这个时节种出姚黄来,也算难得了。”

玉妍正端详着,忽然指着如懿的衣衫道:“哎哟,方才没仔细看,原来娴妃姐姐的袖口上绣着淡黄色的花朵,看着倒像是这姚黄牡丹呢。”

如懿唇角的弧线勾勒出不屑的轻笑,略瞥了一眼,这才发觉相像,便起身道:“臣妾这身衣裳是内务府昨日刚送来的,臣妾看着淡青的衣裳配松黄的花,颜色倒也别致,所以才穿上了,并未留意是不是姚黄牡丹的图案。”

玉妍眼角飞扬,浅笑的唇线带出两朵梨涡:“是么?我想娴妃也是无心的,只是无心也是无心之失啊,牡丹是皇后娘娘才配用的呢。不如娴妃告罪一声,回去把衣裳剪了再不穿,想来皇后娘娘是不会介意的。”

“皇后娘娘当然是不会介意的。因为花中之王后宫之主,本在人心而已。”如懿保持着无可挑剔的恭谨,屈膝道,“臣妾回去之后会脱下这件衣裳送到皇后娘娘宫中,一切但凭皇后娘娘处置。”

皇后微微漾起的笑容缥缈不定,只是深深地看了如懿一眼,转首看着身侧盛开的姚黄:“罢了,你跪安吧。”

如懿神色肃然,默默退下,只是眼中那一点倔强,始终不肯退去。

皇后眼见如懿出去,一张端然生华的面庞慢慢沉下来,仿佛积雨天气时暗垂的铅云,层层压下。片刻,皇后冷然道:“来人,把这盆花撤了,拿去火场烧了。”

听得皇后语气不善,嬿婉赶紧上前,垂着头捧了花蹑手蹑脚出去。

玉妍小心觑着皇后的神色,愤愤道:“这盆姚黄美是美,却送来得不合时宜,也太过耀眼。这样刺目的东西,喧宾夺主,不配养在皇后娘娘宫里。”

皇后扶着头,珐琅嵌玛瑙珠子的护甲横在微微皱起的秀丽眉峰上,才略略遮住她眉心的一丝戾气。皇后凝神片刻,衔着寒意道:“娴妃……”

话音未落,只听殿门前“哐啷”一声,皇后一惊,即刻蹙眉抬头。

素心喝道:“大胆!在娘娘面前竟敢如此惊扰,活得不耐烦了么?”

嬿婉吓得俯首磕头不止,带了哭音惶恐道:“皇后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

皇后凝眸一看,才知是方才捧着牡丹出去的宫婢,在出殿时被门槛绊了一脚,不留神砸了手中的花。

素心见皇后不悦,上去揪住嬿婉的领子,迫她抬起头来,劈面就是两个耳光:“皇后娘娘与嘉妃小主在此,你也敢这样放肆!当长春宫是什么地方?”

嬿婉嘤嘤哭着分辩:“姑姑恕罪,是奴婢不当心,惊扰了两位娘娘,错了规矩。奴婢再也不敢了,还请姑姑饶恕。”

玉妍轻嗤一声,闲闲抚着鬓角簪着的一朵丹红珠兰:“你那袖口晃着的那俩白的是手么?怎么连爪子也不如?一盆花都拿不稳,那手爪子砍了也不可惜。臣妾原就知道花房里伺候的宫女轻贱,原来还是笨手笨脚的蠢丫头。说起来,终究是规矩没立好,才由着那些轻狂婢子没上没下讨人嫌。”

素心立刻道:“嘉妃小主别生气,奴婢自会给奴才们立好规矩。”她略略扬声,“小顺子,把这个丫头拖下去,重重地掌嘴。看谁还敢在娘娘面前不精心伺候!”

殿外的小太监干脆地答应了一声,上前就来拖那宫婢。

皇后长长的睫毛如寒鸦的飞翅,在眼下染就两片晦暗的青色阴影:“慢着!素心,把她带到本宫跟前来。”

素心不明所以,手上却极快地拖了嬿婉到皇后身前。嬿婉吓得浑身发抖,皇后漫然道:“抬起头来。”

嬿婉惊魂未定,瑟缩着抬起头,腮边犹有两痕晶莹水珠。皇后凝视片刻,缓缓浮起两朵笑靥:“嘉妃,你仔细瞧瞧,她的眼睛和下巴像谁?”

玉妍仔细端详,瞬时浮出厌弃的表情,不屑道:“贱婢,长得就是一脸狐媚样子,合该活活打死才算完!”

嬿婉吓得连话也不敢说,只俯下身磕头不止。

皇后笑着欠身,用护甲轻轻托起她的脸。护甲尖闪着锐利的光泽拂过嬿婉姣好的面容,皇后柔声道:“这样美的一张面孔,要是打死了她也太可惜了!”

玉妍不屑地嗤道:“宫里有一张这样的脸就够烦人了,这婢子长得虽不是一模一样,但细看起来也有三四分像。娘娘要留了这个婢子在长春宫,岂不添烦?”

皇后温和地看着嬿婉:“你叫什么名字?家里是做什么的?”

嬿婉雪白的两颊上浮着通红的指印,眼底全是迷茫惶惑,连声音都颤颤地断断续续:“奴婢魏嬿婉,阿玛曾是正黄旗汉军旗包衣内管领清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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