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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出书版)(135)

江与彬听得皇帝这一声称呼,只觉得心头大石都松懈了下来,他急忙抑制住唇角将要泛起的笑意,沉声道:“娴妃娘娘是中了砒霜之毒,所幸发现得早,娴妃娘娘与惢心姑娘进食也不多,万幸没伤及五脏六腑。”

“没事就好。你们好好替娴妃治着。”皇帝长吁一口气,俯下身,望着如懿一双泪眼,低沉欷歔,“你的性子一直坚毅倔强,却不想也有这样泪水长流的时候。朕与你那么多年,都未见过你那么多泪。”

“性子倔强坚毅,不代表没有委屈冤痛。但即便有,知道申诉无用,也唯有长泪而己。贱妾流泪,不足以入皇上之目。冷宫卑贱之地,也不宜皇上久留。还请皇上尽早离开吧。”

两望的泪眼里,皇帝默然片刻,极力收拢眼中的动容之色,转身向江与彬道:“好好照顾娴妃。”

江与彬躬身道:“是。只是冷宫湿寒,怕不宜养病。”

皇帝温然而坚决:“朕知道冷宫不是久留之地。待姻妃能起身了,朕会即可复她位分,带她出冷宫。”

这话是说与江与彬的,亦是对她。

如懿闭上双眸,感受着热泪在眼皮底下的涌动,终于背过身握紧了双手,露出一分淡然的笑意。

六宫之中任何消息都难以被瞒住,人的耳朵和嘴处是最好的传递之物。皇后与慧贵妃站在廊下,望着一蓬新开的绿菊闲话家常,却见赵一泰匆匆进来打了个千儿道:“皇后娘娘万福,慧贵妃万福。”

皇后很看不上他急三火四的样子,扬了扬纤纤玉指,蹙眉道:“这样不稳当,是怎么了?”

赵一泰看了两人―眼:“皇上方才去了冷宫,亲呼乌拉那拉氏为娴妃,说不日便将释放她出冷宫。”

慧贵妃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声音也不觉高了几分:“乌拉那拉如懿毒害皇嗣,证据确凿,已被废为庶人,怎还会被放出冷宫?皇上还称呼她娴妃?”

皇后脸色白了几分,倒也还镇定:“为何是不日放出冷宫,而非即刻?赵一泰,你把话说淸楚。”

赵一泰稳住了神道:“乌拉那拉氏中了砒霜之毒,一时未能好转,皇上瞩咐待她能起身时再出冷宫。”

皇后挥手示意他下去,转身进了内殿。慧贵妃急急跟进,见无人在侧,忙道:“皇后娘娘,咱们好不容易才把乌拉那拉氏拖进冷宫,如果此刻容她出来,之前的工夫岂不白费了吗?”

皇后平静地目视她片刻,亦缓和着自己突如其来的心绪,慢慢道:“你鬓边的凤钗歪了,扶一扶正吧。”

慧贵妃急切道:“皇后……”

皇后深吸一口气,柔缓道:“仪容端正有肃,是贵妃应有的仪表,任何情况下都不容失了分寸。”

慧贵妃有些羞赧,忙扶正了垂珠凤钗,缓声道:“娘娘,她既然中了砒霜的毒,虽然咱们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但是顺水推舟,总是不难的。”

“你是说……”

慧贵妃含了一缕隐秘的笑容,笃定道:“既然已经中毒,那么再给她追加一点儿,毒发身亡就是了。”

皇后慢慢拨弄着纤白如玉的手指上翠浓的碧玺戒指,摇头道:“来不及了。皇上已经去看过她,也下了旨意,此时再动手,实在是太点眼了。无论得手失手,都把她之前中了砒霜毒的黑锅自己背去了,太得不偿失啊。”

慧贵妃秀眉紧蹙,拧着绢子恨声道:“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毒,也不下准点,要了她的命就好了。”

皇后思忖片刻,看着她道:“会不会处慎贵人?”

慧贵妃摇头道:“她没那样的胆子,敢不跟咱们知会一声就去做这样的事。出了事没人替她兜着,她都不知逝死了多少回了。”

皇后淡淡一笑:“当日只想着借她一把力气,谁知道倒成全了她平步青云。”她漫然扬了扬手中的绢子:“也好,留着她在,她也容不下乌拉那拉如懿。”

慧贵妃会心一笑,起身道:“皇后娘娘圣明。”

江与彬的医术颇为精到,不过三四日,如懿和惢心便能起身了,她披衣坐在廊下,看着被略作修缮的屋子,道:“惢心,即刻要走了,何必再收拾:”

惢心微微咳嗽两声,满面含笑道:“奴婢是心里高兴,内务府的太监知道咱们只在这里养几日就要走了,都还巴结着来打理修缮,那是他们知道小主出去后便不一样了。也好,咱们费了这许多心思,终于能够离开这里了。”

如懿靠在廊下破旧的廊柱上,定定道:“出去不过是第一步,要活得好,不再像从前一样任人欺凌宰割,才是最要紧的。否则今日出去,不知哪一日还会被送回来,又有什么意思?”她转过头:“你身子才好,万不要太劳累了。”

惢心出来,笑着替她披上一件外裳,道:“奴婢没事,奴婢为了小主,怎样都是快活的。”

如懿握住她的手道:“惢心,还好万事都有你在我身边。”

“我与小主之间,不说这些。”惢心看着如懿’眼底微有泪光,想了想道:“小主嘱咐奴婢做的靴子奴婢都做好了。”她指着里屋木箱上的—双男靴道,“奴婢见过凌侍卫的靴子,尺码应该是不会错的。奴婢按着小主的吩咐,鞋边上又拷了两层线,这样就不容易破了。”

如懿道:“你的手艺自然是不错的,拿来我瞧瞧。”

惢心即刻捧了过来,如懿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道:“我也没什么好谢他的,他的鞋磨坏了,就让你做双鞋谢他吧。”

惢心道:“可不是呢?若没有凌侍卫三番四次救咱们,哪有奴稗和小主的今日。”

如懿抚摸着簇新的靴面,心中亦不免触动,感叹道:“虽然他是受了海兰和咱们的银子办事。可许多事,原是在他的本分之外,他还愿意这样帮忙,那便是雪中送炭的情谊了。”

惢心叹息道:“也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凌侍卫的心意算难得了。”

如懿低头看了看靴子道:“既是送给他的,你在靴筒的里面绣上—朵云纹以作辨别吧,等下黄昏用饭时分,请他瞅着方便过来瞧一瞧就是了。”

惢心答应着,便道:“廊下风冷,小主进去再睡―会儿吧。”

皇帝午睡起来,倒也不像寻常那样便去书房批折子,只是一个人坐在窗下,慢慢地收拾着棋盘上的残子,似是动着什么心思。

李玉不敢让人打扰,亲自捧了茶点上前,道:“皇上,皇后宫里新制的酥酪茶,请您尝尝。”

皇帝头也不抬,便道:“搁着吧。”李玉望了望窗外:“皇上,从您睡下后,慎贵人就一直跪在养心殿外,说前两日服侍不周惹您生气,求您宽恕。”

皇帝将手中的黑子往棋盘上一撂,含了一缕鄙薄的笑意:“她还来求朕宽恕?这些年她做了什么,她自己都没数么?”

李玉低头道:“皇上天意圣裁,奴才哪里能懂得。皇上说慎贵人是什么,她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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