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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骨(出书版)(61)

拙劣的笑话没能改变两人之间的气氛,花艳骨 仍然愣愣地看着寒光,双眸湿润,泪珠滚圆如珠, 滑下玉盘似的脸颊。

“……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啦!”寒光见此, 立刻手忙脚乱,语无伦次起来,“每个娇生惯养的 女孩子背后,都有一个发誓要宠坏她的男人,更何 况你背后有两个!特别是师父,他哪是养孩子,他 就知道耍宝!你还记得么,咱小时候,他每逢吃饭 都把好菜好肉夹到自己碗里,然后再笑呵呵地把自 己的碗换给你……”

正因如此,所以即便是饥荒岁月,但只要凤血 歌在,花艳骨便不会挨饿。

“……大师兄,别说了。”花艳骨闭了一会儿眼 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下定决心,“等我病好 了,你把掠影抓来,我会亲手用他的骨头熬他的油。”

每个人都要对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哪怕是做 错了的事。

所以掠影要为他的背叛负责,他必须死。

而花艳骨要为她信错人而负责,她必须亲手将 掠影挫骨扬灰。

“你能下定决心就好。”寒光摸摸她的脑 袋,“现在好好休息吧,你心脉受损得厉害,当日 本大爷差点以为你已经死了……啊呸呸,我什么都 没说,总之你这段时间要心平气和,怡情养性,要 不要本大爷给你带几本《□》 来?”

“……谁用《□》养心啊?”花艳骨痛苦闭目。

“可比《三字经》什么的好看多了。”寒光幽幽 一叹,刚要继续跟花艳骨讨论书中精妙之处,却见 她右手按在心口,脸色苍白,神色古怪,这一幕可 把寒光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师妹,你哪不舒服?”

花艳骨看了寒光一眼,欲言又止。

“太医!”寒光号叫起来。

“……我没事。”花艳骨伸手拉住他的手指,微 微一笑,“许是因为睡了太久,刚刚又说了太多 话……所以……我有些饿了。”

“……本大爷给你拿吃的来。”寒光俯视着她, 嘴角抽搐。

虽不知花艳骨几时能醒,但房中一直备着一碗 热粥,每隔一个时辰便有宫人进来探视花艳骨的状 况,然后将冷掉的粥换下,重新换上一碗热乎乎的 粥,如此反复,直到花艳骨醒来。

桌上的粥已经放了一段时间,寒光端起来尝了 一口,觉得温度适中,尚能入口,也便不计较那么 多,径自跑回床边,舀起一勺递到花艳骨唇边。第一勺,寒光兀自抱怨:“还指望你长大了能 够贤良淑德,伺候本大爷饮食起居呢,没想到还跟 小时候一样……”

花艳骨慢慢喝着勺子里的粥。

第二勺,寒光叹息一声:“这样也没什么不 好……”

花艳骨咬着勺子,艰难地喝下半勺,然后慢慢 地歪倒在床榻上。

寒光愣了愣,然后忽然间心中一寒,抬手搭在 她的脉上,然后面色大变,连声音都变得颤抖而绝 望:“怎么会这样!”

明明刚刚还能好好跟他说话。

明明刚刚还跟他念叨着肚饿。

明明已经活了过来。

为什么又要在他眼前慢慢死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寒光手忙脚乱地 把她抱在怀里,然后拼命地将内力灌进她体内,试 图用真气刺激她的生机,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她在 他怀里缓缓闭上眼睛,气息越来越弱,一切就仿佛 是那一夜的重演。

吱呀一声,门扉被人推开。

寒光恍然未觉,直到有一只大手按住他的肩 膀,他才忽然惊醒过来,回头看着来人的面孔,然 后颤巍巍地喊道:“师父……”

凤血歌连日来不眠不休,一贯雍容的脸上终是 带上了淡淡倦色,他面色阴沉地俯视着眼前一幕, 没有丝毫迟疑地在床沿坐下,然后伸手揽住花艳骨 的细腰,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笔直的白发倾如银 河,洒在她的肩头,滑过她的脸颊。而奇怪的是, 刚刚还气若游丝的花艳骨,一入他怀中,便像是沾 了雨露的桃花,苍白的脸色慢慢红润起来,从半死 不活变得灼灼其华,竟只在这一刹之间。

寒光沉默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 回事?”

“情蛊。”凤血歌淡淡道,“上百毒物放在一 处,厮杀出一条金□蛊。第一天喂它蛊师的心头 血,然后是九十九个负心人的肉,一百天的时间, 方养出的一种蛊虫……为师正是用此物为你师妹续 命。”

“……听起来比砒霜还毒,用这玩意儿续命真的 没问题么?”寒光嘴角抽搐,眼中的担忧更甚。 “这就要看你的了。”凤血歌懒怠地斜了寒光一 眼,“寻常人伤在心脉,则之后的日子里必须平心 静气,可你师妹正好相反,她压根就没有心脉了, 想要活着,就必须大喜大悲大怒,借以刺激心头寄 宿的那只情蛊。”

寒光目瞪口呆:“那我要怎么做,一见面就扯 她头发么?”

凤血歌微笑:“你今年八岁啊?这么愚蠢的想 法从何而来?”

寒光面容扭曲,过了好半天才道:“那本大爷 给她说笑话!”

凤血歌微笑:“你今年七岁啊?一股傻气扑面 而来。”

寒光咬牙切齿:“那老子给她跳舞!”

凤血歌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幽幽叹息:“回 头多吃几碗豆腐脑补一补……为师刚刚跟你说笑 的,你莫不是当真了吧?”

寒光的拳头捏得嘎吱嘎吱作响,倘若眼前男子 不是对他有养育之恩,他早把对方挫骨扬灰了。

成功转移话题之后,凤血歌忍不住摇摇头,这 个徒弟于武道上乃天纵英才,可是脑子委实不大好 使,也不能说他笨,只能说太过直来直往,不懂得 任何心机手段,旁人稍稍使点小手段,便能将他骗 过去。他这样的人,做到锦衣卫指挥使已经是极 限,再难更进一步,否则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他不适合宫廷。

而花艳骨便更不适合了。

想到他们的以后,凤血歌不禁轻蹙眉头。

或许他不该选择复仇,或许他当年杀死先帝之 后,不该继续留下来,或许他当年就应该抛下一切 浮华虚名,带着这两个孩子海阔天空,来日青史之 上,留下三人侠名;或许他应该带他们去一个山清 水秀的地方隐居,从此闲云野鹤,不问人间世事。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寒光的一生都被他耽搁了,曾经当过锦衣卫指 挥使的人,永远也当不了侠客。而艳骨的情况更糟 糕,当日事急从权,他只能在她身上下情蛊以续 命,却忘记了此蛊之霸道……

百种毒虫厮杀出一只金色毒虫,第一日喂以蛊 师的心头血,第二日开始喂以九十九个负心人的 肉,百日之后,方才一蛊。普通人若是中了此蛊, 那一天不见蛊师,便如七天不吃饭般难受,人不吃 饭不能活,故而此人一生都无法离开这名蛊师。花 艳骨中了此蛊,那一天不见凤血歌,估摸着这辈子 都见不到他了。

凤血歌倒是不在乎,他本就喜欢看见这个小徒 弟,让她黏在自己身边倒也不打紧,但是他能陪她 一天,他能陪她一个月,他能陪她一年,他能陪她 十年……但他能陪她一辈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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