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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罪(52)

第七十一回

此后一周之内,众多的报刊杂志上,都登了那天的比赛,她挑了其中一本,再带上一束百合,往医院走去。

封面上的男孩子,黑发微微的扬起,黑曜石一般明亮的眼,在那一刻显得无比的专注而锐利,阳光毫不吝啬的打在他身上,整个人明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真正是到了每一个点滴都叫人心动的地步。

这是他罚点球时,拍下的照片,配上的新闻标题只有两个字——梦想。

林朗可以想象,不久之后,他的眉梢眼底,将点缀着多少女孩子的尖叫。

到了医院,正打算敲门,却从房门的玻璃窗上看到趴在床旁熟睡着的顾枫臣,于是轻轻的自己打开了门进去,尽量不带一点声音。

顾枫臣伏在母亲的病床边,睡得很熟,像个孩子。

黑发有些凌乱的覆在额上,轮廓完美,眼底还带着掩不住的倦意。

林朗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把杂志递给了顾阮之,顾阮之接过,不出声的微笑着说谢谢。

林朗笑着摇头,把带来的花插上,再出去往花瓶里接水,回来的时候,看到顾枫臣已经起来,正拿着背包准备出去。

见到她,怔了一下,于是林朗微笑着上前:“你有事就去吧,我来看阿姨的。”

男孩静默了一下,然后看着她的眼睛开口说谢谢,背着大大的包,往楼梯间的方向走去。

林朗拿着花瓶进了病房,有些歉意的笑着问顾阮之:“是不是我吵醒他了?”

顾阮之微笑摇头:“是我叫醒他的,他要训练。”

林朗有些讶异:“决赛刚完,球队不是有休假吗?”

顾阮之依旧温柔开口:“是他自己,每天早上都要做额外的训练。我看他太累,已经让他多睡了一会,只是又不能不叫醒他。那孩子,把足球看得比什么都重。”

林朗不经意的看到顾阮之左手的无名指上,戴了一个指环,铁制的,久远的岁月,却是极为粗糙的做工。

这样的戒指,连十元都不值,又怎么会喊到十万的价?

她有些犹豫的问了出口:“阿姨,枫臣帮您把戒指找回来了?”

顾阮之怔了一下:“你知道戒指的事情?”

林朗摇摇头:“知道的并不多。”

顾阮之微笑着抬起自己瘦削的左手,看着戒指,眼底是深海一样的温柔:“这个戒指是枫臣给我做的,那年我卖掉结婚戒指的时候,他一声不吭,过了几天帮我戴上了这个,眼睛亮亮的,说,妈妈,总有一天我会用那个戒指来和你换的。”

她放下手,笑了下:“他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是我一直拖累他,如今这身子,恐怕是等不到换戒指的那天了,不过这样也好,他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林朗忙开口道:“阿姨,你千万不要这样想,安心接受手术,你会好起来的。”

顾阮之看着林朗,柔和的笑了笑:“朗儿,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很喜欢你,或者因为你是枫臣第一个带过来的同学,又或者是因为我们都是中国人,不自觉就和你说了这些。”

林朗微笑:“阿姨,在这里还可以用中文聊天,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顾阮之也微笑:“枫臣的中文说得好吧?我和他爸爸从小教他的,不过这孩子,还从来没回过国。”

林朗第一次听到顾阮之提起顾枫臣的父亲,一直没有见到,却深知不可以开口问。

倒是顾阮之,看着她,笑了笑,那样的温柔,又无限凄然:“你想问枫臣爸爸的事是不是?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不在了。”

第七十二回

这是一个简单到落俗的故事,却承载了太多的悲欢。

他们是大学同学,相爱,却没有相匹配的家世。

门户观念,根深蒂固,自古有之,即便今天,依然如此,只是,藏得更好罢了。

年轻的女孩,不顾父母亲友的反对,牵着爱人的手,就是天地。

他们越过重洋,开始自己的生活。

日子艰苦,却是幸福。

不断的搬家,因为女孩是家中的独女,她显赫的家庭总是不放过任何机会想要她回心转意。

从美国,到墨西哥,从伦敦,到悉尼。

他们的孩子,便在这一颠沛流离的徒中降落尘世,为这个小小的家庭带来无数欢乐。

然而,这欢乐,却并没有维系太久。

待到孩子六岁的时候,那一场车祸,让他再无法看到妻儿笑颜。

不是意外,她的父母用这样残忍而极端的手法想要夺回女儿。

唯一错算的是,她的父母并不知道,当时,车上,除了他们深恶痛绝至死不愿承认的人之外,还有她,和六岁的小枫臣。

出事时,他猛然打转方向盘,让自己,迎向突然冲出的大货车。

而她,死死的用全身护住怀中的儿子,意识涣散前的最后一眼,他在艳丽的血色中对她微笑,安心而不舍。

她在医院躺了整整一年,出院的时候,双腿瘫痪,肺部的损伤,一直折磨她到如今。

唯一庆幸的是,他们的孩子,只受了轻微的伤,依然可以健康的活着。

她出院后,第一次打电话让家人过来,门关上,过了很久才又打开。

她雪白的衣裙上全是鲜血,手上死死的握一把匕首,笑容刺目。

她看父母满脸是泪的离开,知道此后,彻底可以断了所有联系。

改名,从他的姓,顾。

没有再搬过家,他在罗马,那么她也不走。

只是,唯一对不起的,是儿子。

从很小开始,他就要打很多份工,奔波于学校与各种打工场所之间,还要照顾她。

那样的辛苦,那样的默默承受。

医生说,再不接受手术她会死,而手术成功的机率也只有50%。

她不怕死,相反,一直在潜意识里等待。

唯一不舍的,放不下的,是儿子,又或许,她的死,是两个人的解脱。

他可以朝着梦想的方向,展翅高飞。

在她长长的叙述过程中,林朗一直安静倾听,握着她的手,没有打断。

顾阮之终于乏力的闭上眼睛,林朗帮她拉好薄被,轻轻合上了门。

她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走着,一直低着头,电梯门打开,她看见顾枫臣,发间额际犹有薄汗,沉沉一双眼睛,黑曜石一般,明亮纯粹。

她在那一刻定下了心,几乎可以精确到秒,男孩站在电梯门外看她离开,电梯门缓缓合上,她对他微微一笑。

告诉自己,这么好的男孩子,他应该有大好的前程,他有梦想,不应该因为一个小小的戒指而毁掉。

直奔Paolo Oddo的办公室,已经是接连第五天去了,她留了电话预约见面,Oddo那边却并不理会,于是她亲自前往,总裁室的秘书小姐却总是一句话,Oddo先生现在没时间。脸色也越来越冷淡。

还记得昨天她去的时候,秘书小姐掩不住不耐烦的情绪,直接冷冷道,林小姐,我劝你不用白费时间了,Oddo先生连那个男孩子都不见,更不会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