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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劫(66)

在所有的报道新闻里,何一远的身影并不少见,有一张照片上,国家元首亲自握了他的手,眉目慈爱,殷切叮嘱,很是亲厚。

两年的时间里,该做的,能做的铺垫和安排,陆秉德已经一一打点好,再加上何一远本人的能力和手腕,一切的人情世故已是水到渠成,关系网已建立巩固,并不会因陆秉德的辞世而有所改变。

汶希笑了一笑,知道陆秉德的离世非但不会对何一远的仕途造成任何影响,相反,或许还会为他今后的发展添上一笔无形的政治资产。

他本身有足够的能力与资本去实现政治抱负,并不需要依靠陆秉德的裙带关系,而陆秉德的意外辞世,留一个清廉光辉的形象给世人,上至高层,下至民众,看待他的后人时,无可避免的将多一分体恤与顾念,这对于何一远来说,无疑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从此往后的仕途发展,将真正的一帆风顺,平步青云。

放下报纸,汶希看了一眼天边,夕阳夕下,余晖洒满整个阳台,她起身,往屋内走去。

本来下午是有课的,有一个老师临时有事与她换了,身上也感觉倦倦的,于是她索性请了假回家。

从卧室,到客厅,再到书房,她的脚步本就轻浅,此刻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更是没有半点声响。

书房门是虚掩着的,而她却是站住,不再向前。

她看着儿子站在书柜边上,从抽屉里拿出了她的药瓶,一粒一粒,倒出了所有药片,再将另一个药瓶里的白色药片一一装入。

孩子换好了药,却没有立刻离开,他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沉默看着紧闭的抽屉。

小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看起来单薄得让人心疼,虽是背对着她,但孩子身上所笼罩着的那种浓得化不开的悲凉气息,还是让她本以为不会再痛的心,蓦然撕开一道血口。

她静静的看着他几乎凝成雕塑一般的背影,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孩子终于慢慢的转身,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她,整个人霎时僵住。

她勉强自己对着孩子笑笑,走过去,牵起了他冰凉的手。

那天晚上,她亲自下厨,平常虽然偶尔也会做些吃的,但都不过是最简单的餐饮,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从外面买回现成的食物。

因此,这样正式的为他筹备出一桌丰盛晚宴,于她还是第一次。

将最后一道羹汤端上桌,她看着儿子漂亮的脸上一片漠然,以及漠然之下,掩不住的,哀沉的痛与悲凉,没有一分八岁孩子该有的天真无忧。

她心一酸,转身到房间里取了一直藏着的酒,1961年的PETRVS,她对着儿子笑笑:“快吃吧,虽然我不大自己动手,可厨艺却是很好的。”

她并没有夸口,从前在西西里的时候,即便再挑剔的饕餮之徒,对于她所做的菜肴,亦是赞誉有加。

此番费了心思准备的晚餐,每一样都极为精致可口,然而,这一顿晚餐,却吃得极为沉闷,大部分时间两人都是沉默,只听得餐具的响声,打破一室冷寂。

一席终了,饭菜却几乎没怎么动过。

汶希看着儿子,柔声轻问:“怎么不高兴,是晚餐不合口味吗?”

聂湛沉默着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收拾餐具。

汶希默然片刻,终是强自微笑,伸手轻轻揉了揉孩子黑亮的发:“妈妈弹吉他给你听,好不好?”

那一个一个音符,温柔宁和,响在微凉的空气中,也响在他心里,经年不忘。

她一直弹着,微笑,浅唱低吟。

而他一直静静听着,神情专注,不发一言。

时间仿佛静止,静夜悠长。

第七十三回

国安推开书房的门,看见何一远正穿上外套,静了一会,她开口问:“你要出去?”

何一远应了一声是,有些心不在焉。

他一直想着方才的那个电话,这是汶希第一次拨通了他的号码。当时心底翻涌的感情无法言喻,他只记得自己说着好,语音微颤。

现在距离与汶希约定的时间其实还早,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渴切,往门外走去,却不想听见国安的声音响起:“我们谈谈,好吗?”

他随口应着:“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国安却蓦然转身,紧紧握着胸前放有陆秉德相片的挂饰,看着何一远一字一句的开口道:“不,就现在,爸爸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何一远停住动作,看着她,眸光微微转深,却并不说话,静等她的下文。

国安深吸了一口气:“刚才董阿姨那边来电话,说是检验结果出来了,宋强的验尸报告显示,酒精超标,可是,他是从来不喝酒的。他为爸爸开车已经有十多年了,记录一直很好,连一点小意外都没有发生过,可是,这一次,竟然会出这么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酒后驾车,从来都是惨剧的源头。”他看着她,淡淡开口。

“我说过,他从喝酒的!”国安的声音听来有些尖锐,她深吸了一口气,平稳了一下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然后开口:“爸爸出事前的那天晚上,我到你办公室给你送夜宵,看见宋强出来,他为什么会去找你?又为什么偏偏是那天?你能解释给我听吗?”

“你的意思是,是我主使宋强害死了你爸爸,连带让他自己也把命赔上?”何一远看着国安,问得平静。

国安咬了唇不做声,眼中却有一丝惶然无措。

而何一远继续平静看着她,轻淡开口:“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我的办公室,让你看那天宋强为什么来找我,给你你要的解释……只是,你确定,一定要去吗?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国安越发的惶急无助,她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一问,会给他们本来平静的婚姻造成怎样的影响,而他已经这样说了,她是该相信,还是执意查下去?她害怕,因为她的多疑,从此造成无法弥补的裂痕,而若是就这样放弃,她又如何放得下?

那是生她养她二十余年的父亲,疼着,宠着,如珠如宝。

“一远哥,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骗过我,这一次,我只问这一次,今天之后我不会再提。”她的眼里已有泪光,迟疑了片刻,却仍是倔强的抬头看他:“一远哥,我爸爸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何一远深深看她,过了很久,才再开口:“没有。”

国安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在那一刻,终于放松了下来,她一下子扑到他怀里,紧紧的抱着他,泪如雨下:“一远哥,我……”

何一远闭上眼睛,轻轻抚了抚她的发,声音里带着旁人难以察觉的苦涩:“什么都不用说,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出了门,他的心情却已不似最初那般雀跃,一路走到汶希住的小屋,那时的他,并不知道等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屋子里没有开灯,月色却是格外清越,月光下,那个女子的容颜,有着动人心魄的美丽,那样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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