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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劫(52)

他想他会真心赞美,如若不是在今天,不是此情此景。

Alessandro Morsut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的何一远,他正朗声说着什么,声音扬在风中,字字温润有力,带着一种无形的煽动性,可以安定,亦可蛊惑人心。

他的对面,是整个亚平宁半岛几大家族的领袖人物,虽然他们中每一个家族的势力都远逊于Morsut家族,可若是联合起来,Alessandro Morsut很清楚,今天Morsut家族的盛况将极有可能烟消云散。

他的视线稍稍偏开,注意到左侧坐着的人,他是知道他们的,美洲黑手党的其中几派人物,虽然只是几个小帮派,但他还是低估了何一远的心机与能力,他并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筹谋这一切了。

何一远仍在继续说着,说些什么他已无心去听了,他将眼光抬起,越过重重屋脊,看向她所住的楼宅的方向,心里有一个声音无比清晰的提醒着自己,一遍又一遍,那个女子,他再留不住她了。

有掌声如雷鸣般响起,拉回了他的思绪,Alessandro Morsut看向致辞完毕,正微笑着朝他走来的何一远,任他俯身吻了自己的手。

即便是低姿态的俯顺动作,他依旧做得淡定从容,不见半分局促。

拥抱的瞬间,Alessandro Morsut在何一远耳边低语:“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能请到这些人。”

何一远微笑,以同样轻的声音回答道:“不过是为了自保,在生命极限下,人的潜力都是无限的。”

Alessandro Morsut冷笑,没有说话,无可否认,何一远看穿了他的心思,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放开汶希。

他会接受何一远的归顺,甚至会让汶希跟他一起走,可这一切都只会是暂时的,无论他们走到哪里,局势一定,他必然不会放过何一远,也必然会重新夺回汶希。

可是如今,何一远请来了诸多黑道人物作为他归顺的见证,他早早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所以刻意营造了这盛况空前的场景,断了自己的所有退路。

是,从今以后,整个黑道莫不清楚Tencati的臣服与归属,他Alessandro Morsut自今日起也将会是亚平宁半岛名正言顺的教父,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可是,同时,那个女子,他也注定失去了。

他非但不能杀了何一远,相反,还得倾其力量护他周全,何一远今天致辞中的每一句话都言之凿凿,虽是温润如玉,却偏又句句直指人心,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清楚,如果何一远出事,那么他Alessandro Morsut便是最大的嫌疑人。

纵然拥有了意大利的绝对霸权,纵然已经站上了黑暗的最高峰,可是,背信弃义,自古便是黑道的大忌,他一样担当不起。

他或许可以为了汶希隐晦动作,不在乎破了这个规矩,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众目睽睽下,担上这个罪名的。

背信弃义,这四个字,在黑道当中,威力远胜千军万马,众怒一犯,那便是真正的万劫不复,地位再高,权力再大的人亦是如此。

他低估了何一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受着中国最传统教育长大的人,一个接触意大利黑帮不过几个月的人,居然会有这样缜密的心思和透彻的认知,居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集结了这样广的人脉,只一步棋,四两拨千钧,便逼得他再无退路。

Alessandro Morsut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住地的,推开门,那女子安然坐着,眉目静静如画。

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猛然握紧了自己的双手。

汶希安静的注视着他,片刻,一笑起身:“我什么时候走?”

Alessandro Morsut冰蓝的眼底闪过晦暗光影,哑声问道:“你就那么想走?”

“我说过,我的意愿从来不会对这局势有任何影响,会这样问,不过是因为我有自知之明罢了。”汶希淡淡笑着摇了摇头:“我很清楚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整个亚平宁半岛的霸权来得重要,而你身边,最不缺的,便是女人。”

Alessandro Morsut默然看了她半晌,终是开口:“你的这些慧黠心思,若是能用半分到自己身上,又何至于……”

他的话说不下去了,想起了她高烧不醒时,医生的话语,他不能也不愿相信,聂汶轩不是爱她至深吗,又何至于会让她的身体薄弱到这样的地步,如若是自己,如若是自己,必定……

他忽然苍凉而笑,他自己,又对她做了些什么?

那些个夜里,他用尽一切的手段折磨她,羞辱她,刻意的想要让她疼,她俱创的身心上,有多少道伤痕,是他亲自刻上去的。

他抬眼看她,她已经盈盈的起身:“我猜,他们现在就在大门外等我,是吗?”

Alessandro Morsut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汶希也不再多说什么,安静的向门外走去,孑然一身。

她本就没有什么行李,这屋子里的所有,都是他为她购置的,而她竟什么也不留念。

Alessandro Morsut握紧了自己的双手,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她走了几步,却又在门边顿下。

他的心无端的提起,一动不动的坐着,就那样看着她转身,重又折转了进来。

她在床边柜子里,取出一个黑木匣子捧到他跟前,微微一笑:“这个还你,留着给更适合的人。”

匣子里,钻石吊饰璀璨生光,刺痛了他的眼。

Alessandro Morsut蓦然转开头,硬声道:“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收回。”

汶希亦是不说话,就这样僵持了好一阵,终是她轻轻一叹,放下匣子,起身欲走。

Alessandro Morsut却在那一刻猛然拉住她,一手扳转过她的身子,另一手取过匣内的吊饰,近乎粗鲁的戴到了她光洁的额际。

低头,却不想正迎上她的目光,他在那一刻,只觉得心神俱震,所有的感觉都不再能称之为感觉,他只能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而她,却像是蓦然回过神来一样,清冷决然的退离他的双臂,一步一步,如羽化登仙,翩然而彻底的退出他的视线,离开他的生命。

他一个人,坐在房内,听汽车发动的声音,然后声响一点一点的退去,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周围的光亮渐渐黯了,房间里却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他没有开灯,独自一人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然后放任身体重重的倒在床上。

枕边犹有清香,而她人已不在,触手所及,仅余一片空旷的冰凉。

他的心里木木的,竟像是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有双手,无意识的在宽大的床面上游离。

枕畔的位置,掌心下的异物让他略略回神,移至眼前一看,本以为已经麻木了的心竟又蓦然一痛。

他认得那个香囊,她亲手做的,日夜戴在心口,从不离身。

而今却在这里,是她有意留下给他的,亦或是无心遗落,他辨不出,也不想去分辨。

他只是缓缓握紧了手中的香囊,移至唇边,轻轻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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