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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劫(32)

他一直把他带在身边,让他接受这样那样近乎严酷的训练,其实并不完全是为了想要他当接班人的。

这是一条什么样的路,他太清楚了,他站在黑暗的最顶端,俯视众生,只手掌握着无数人生杀予夺的大权,接受世人或仇恨、或景仰、或崇拜的目光,惟独寻觅不到,温情陪伴。

那种孤冷,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深入骨髓,至死方休。

不能在任何人和事上投入太多感情,一旦爱上,便会有弱点,而即便是无法自控的爱上了,也只能推离,因为惟有离自己越远,才是越安全。再怎样的放不开,也是断然不敢如常人一样,光明正大的相爱相守,日夜厮磨的。

所以,日后,若是聂湛愿意接管家族事务,自然最好。若是不愿,他也并不强求。

让他学这许多东西,不过是因为他生在了这样的家庭,无时无刻不是处在危险之中。

他爱他,不愿意他受到伤害,不愿意他的母亲因此伤心,这些,不过是他存活和保护自己所必须具备的最基本的能力。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时机?”

晨落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于是汶轩微微一笑:“和Morsut家族的对决是迟早的事,事实上,我和Alessandro Morsut都在等这样一个契机。他今天提出联姻请求的时候,也连带要求了Giulia名下的 Cazzaniga家族的势力,连最起码的掩饰都没有,这无疑是很明显的试探。他也已经等不及了,所以,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答应把Giulia阿姨嫁给他?”

在汶轩说话的时候,整个议事厅早就重又恢复了鸦雀无声的安静,所以此刻孩子童稚的嗓音便显得尤为明亮。

Tencati家族的一众人等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所以见惯不怪,他们看着主座上的聂汶轩微微笑着,低头对怀里的孩子开口道:“那是为了麻痹与了解对手——永远记得,和你的朋友保持距离,但是和你的敌人靠近。”

他看着孩子有些迷糊的神色,依旧微笑,伸手一指对面的座位,开口道:“那个位子,Alessandro Morsut的哥哥死在了那里,而他今天就在同样的位置上与我谈笑风生,然后提亲,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他为的,也是这样——麻痹与了解。”

聂湛坐在汶轩的膝上,似懂非懂的听他的声音继续传来:“惟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而惟有赢得时间,任何事情才会有可能。”

“可是,如果你恨一个人,又怎么能够对着他笑出来呢?”

汶轩摇头微笑:“不,不,永远不要去恨一个人,那只会影响你的判断。”

他看着怀中侄子似懂非懂的神色,笑了一笑,不再多说,留待他自己去领会。

然后对着满室的下属,他开始布置:“Alessandro Morsut掌权之后,将家族的重心放到了罗马,一个月后,他与Giulia的婚礼将在那里举行。”

所有的下属都明白此次行动的危险性和意义,赢,便是整个亚平宁的绝对霸权,却也有可能输得一干二净。

一招棋错,整个Tencati家族便可能毁于一旦。

“他们婚礼的地点,很可能就在罗马千禧教堂,如果是那样的话,行礼之前,新郎会有一段时间单独在祝祷室里,那将会是我们的机会。”

“可是,”晨落皱眉开口道:“千禧教堂祝祷室的设计很独特,密闭而坚固,并不容易攻进去。”

“所以,我需要一种特殊的炸药,能够有最精确的测算和最小的声音。”汶轩把视线投向了一直沉默着的何一远:“我们的人必须紧守在门外,不能留任何让Alessandro Morsut逃脱的机会。因此,若是炸药的威力太大,便会伤及自己人。而若是威力过小的话,又不足以成事。所以,炸药的威力必须精确到恰好能够炸开祝祷室的门,同时,它所发出的声响不能惊扰了前来观礼的各大家族的宾客。”

“那何不加大威力,直接让整个祝祷室灰飞烟灭——包括里面的人。”何一远开口,带着淡淡的嘲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沦落为杀人工具和帮凶。

汶轩淡淡扫了一眼屋内众人,他相信他们或多或少都会有何一远提出的想法,他并不以为意,漫不经心的开口:“若是那样,动静大到会让整个罗马轰动,更何况是观礼的人。而我需要在各大家族的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争取时间将大局定下。”

他的唇角微微勾出一个弧度,抱着聂湛起身:“再说了,Alessandro Morsut是一个难得的对手,我很期待能亲自面对他。”

第三十六回

何一远所住的地方,是Tencati家族内最为安静清幽之处,所有设施一应俱全,每天会有人送来可口的饭菜,绘图工具,以及试验用的一切原材料。

“进展如何?我们希望你最迟能在下周完成设计。”

何一远一下子火了,扔了手中的试管,会答应,完全是看在汶希和孩子的份上,他并不愿意因为拒绝而丧失了与他们见面的机会,可是这样的事情于他自己来说却又是极为不情愿的,他总觉得自己好象也在无形中沦为了杀人的工具。

因为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又是难度如此之高的设计,这些天来,他忙得焦头烂额,每天的睡眠时间连四个小时都不到,不停的试验,绘图,再试验,再绘图……如此循环反复。

他的画技实在糟糕,左手又使不上力,所以聂汶轩找了人来协助他。

自然不会是汶希的,事实上,安排他住在这里,除了因为这里的环境清净,可以保证他不受打搅专心钻研以外,还因为这里,与汶希住的小院,一南一北,遥遥相隔。

每次累得实在不行,便心存寄托的望向窗外,希望能看到那抹令他朝思暮想的倩影,却总未能够。

就连儿子,他自住进来之后,也根本没有机会再见。

反倒是Giulia Tencati,因为住得临近,所以常有机会见得到。

他远远的看着她,她的容貌也是美丽的,与汶希有几分的相像。很安静的一个人,并不多话,也不爱社交,总是一个人静静的散步,却也并不走太远,就在自己所住院落的周围。

他微微叹息,她每天虔诚而安静的等待着家族安排给她的婚礼,却并不知道一个月后命运将把她带到何方。

聂汶轩指派给他的助手是晨落,何一远嘲讽的想,说是监工只怕要更适合一些。

无可否认,晨落胸有丘壑、才学渊博。他虽然对军工武器方面了解得不多,却总能极快的领会自己的意图,共同完成实验的过程中,彼此间配合得天衣无缝。

而他的画技也是绝不弱于汶希的,汶希画得随性,而晨落的画,更加圆润而成熟。

按理说,这样的人,是极易赢得人心的,可他偏偏是那样一个身份,于是何一远无论如何也对他生不了好感。

此刻,面对他温言的催促,何一远冷冷的摔了试管,只道了一句:“我是人,不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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