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秀心慢慢转过头来，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似的，看了他许久，才缓缓笑道：“那就好。”
少主会错了她的意，他沉默片刻，突然走过来，略压低了一些身子，铁面具近在咫尺的问她：“怎么？怕我吗？”
楚秀心看着他，少女杏花般娇嫩的面孔，倒映在那张冰冷冷的面具上。
她看见面具上的自己慢慢勾起唇：“我不怕。”
“…………”似乎在审视她，过了好一会，面具后才传来怀疑的，疑惑的，却又带了一丝莫名情绪的声音，“真不怕？”
“我不怕。”楚秀心对他笑。
她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不是吗？
在那场大火里，在那场父亲跟母亲的葬礼里，她早已烧尽了内心的恐惧，从此以后，她不会怕他，只会恨他，只会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去算计他，去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万劫不复！
“林太医！林太医！！”
咚咚咚的敲门声，以及不止一人的呼喊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两人对视一眼，少主一脚将地上的尸体踢进里屋，然后快步走到大门口，隔着门问：“谁啊？找我什么事？”
门外是个宫中太监，行色匆匆道：“太后正在找你，叫你速速回宫。”
能惊动太后，还叫人这么急急忙忙来找他，那只可能是一件事了——皇帝的病情加重了。
“知道了。”少主说，“你在这等等，我回屋拿点东西。”
他转身走到楚秀心面前，压低声音对她说：“宫里派人来找我，估计皇上的病情有反复，我要立刻进宫，我走后，你记得把门窗打开通通风，尸体不用你管，我回头自己会处理。”
“我知道了。”楚秀心点点头，“对了，你刚刚给我吃的是什么？”
“自然是一种解毒药。”少主笑。
“哦？”想起先前淌了一地的各种毒药，楚秀心目光一闪，“你要拿这个给皇帝吃吗？”
“不给。”少主冷笑一声，“给了，我对太后就没用了。”
……竟然真的是解药。
当着楚秀心的面，少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将里面仅剩下的三颗药丸倒出来，丢在地上，抬脚往上一碾，移开脚时，地上只剩下些许白色碎末。
低头看着地上的碎末，楚秀心忍不住露出可惜的目光。
“没什么可惜的。”少主淡淡道，“这药做出来，是为了让我过得更好，做不到，它就没有留下的价值。”
说完，他深深看了楚秀心一眼，留下一句：“……你也一样。”
真有意思。
回去的路上，楚秀心慢慢回味先前的相处。
少主的本事，比她原先想象的还要大。
万幸的是，他的心理缺陷，也比她原先想象的还要大。
“他这个人，无法承受太大的压力，一旦压力过大，就要靠杀人来解压。”她心想，“一边希望我能理解他，一边又恐吓我……哈，他是不是觉得只有让人害怕，这个人才会服从他，不会背叛他？”
她带着一丝好笑，回到了住处。
一步踏入《天女图》，裙摆拖过长长走廊，她最终拉开画室大门。
四面墙壁，七张画卷。
《东海游仙图》背后，几个宫女正在扫洒房屋，其中一个支开窗户，一只鸟雀从外头飞进来，盘旋片刻，最后竟落在了画上，宫女们怕它伤了画，一个个大惊失色，满屋子扑鸟。
《艳鬼图》背后，有人趁着左无忌不在，偷偷进了放画的房间，打开《艳鬼图》，对她窃窃私语，许诺了诸多的承诺，但许诺到一半，身后房门开了，左无忌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
《吃书妖》似乎比之前又多了几笔，以至于模模糊糊可以透过画，看见一只悬在画上的手，骨节分明，手持画笔。
世间百态众生相。
“爱猫。”
楚秀心循声转头，透过《妖猫图》，看着对面那手持折扇的男子，没立刻搭理他。
“爱猫，爱猫。”裴御京又唤道，像主人家在叫醒自家贪睡的猫，不敢叫得太大声，免得它反手就是一爪子。
“在了，在了。”楚秀心懒洋洋应了一声，“喵。”
“喵。”画外也是一声喵。
一只脖子上挂了串小铃铛的猫，顺着裴御京的裤子往上爬，没一会就顺着他的膝盖爬到了桌上，耳朵竖了两下，有点好奇地看着扇子上的猫，两张猫脸长得一模一样，跟照镜子似的。
正是裴御京特地选出来，准备献给太后的猫。
它被教养得很好，伸出的猫爪刻意收起了爪子，踩了两下画。
“……把它拿开！！”楚秀心立刻跟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气得喵喵叫，“你让外面的野猫碰我？？”
然后她就气哭了。
裴御京楞了一下，是真真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但这才是正常的不是吗？
猫就是这样，平时对你不理不睬，仿佛不把你放在心上，但等你真有了别的猫，又会立刻转过头来，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朝你着急的喵喵叫，仿佛在控诉：终究是一片真心错付了！
裴御京笑了一下，拎起腿上的猫，起身将它放到门外，再房门一关，展开扇子安慰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
楚秀心：“哼！”
“你说你跟它生什么气？”裴御京笑，“我今天就要送它进宫了，以后再也见不到的。”
“你别忘了，它是只公猫。”像在提建议，又像是猫咪的小小报复心，楚秀心说，“进宫之前，是不是要先阉一下？把它变成公公猫。”
“你这家伙，报复心怎么这么重？”裴御京摇摇头，“这样吧，你帮我做一件事，我以后再也不碰别的猫。”
楚秀心眨巴了一下眼睛，有点傲娇的哼了一声：“你在跟我谈条件？”
裴御京笑：“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嘛？”
楚秀心犹豫了一下，裴御京是京城里最出名的爱猫人，能说出专宠一只猫这种话来，几乎是最大的让步，甚至可以看成是他最有诚意的道歉。
……她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一步步卸下他的心防，走进他的心，不管是以人的身份，还是以猫的身份？
“那……行吧。”楚秀心说，“什么事，你说。”
裴御京微微一笑，不等他开口，园外突然进来一个人，身上穿着太监的服色，看着有些眼熟，正是先前去少主家，催他尽快入宫见太后的那个宫中太监。
“裴东家。”他看起来半步也没停歇，刚进宫，又出宫，以至于走得脸色都有些发白，嘴唇都有些发干。
“李公公，不急，先喝杯水。”裴御京将手边的茶盏递过去。
是他做事妥帖，还是早算到对方会来？茶水放了一段时间，刚好放温，入嘴就能喝。
李公公一口将茶喝完，这才缓了过来：“太后找您，还请您没事的话，速速随我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