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眼前的淡淡身影渐渐勾勒出一个完整的轮廓,他想要对她笑,笑容却凝固在脸上。
那还是那个追在他身后,用哀怜的眼神仰望着他的小女孩吗?
眼前的,分明是一个美丽的犹如天国玫瑰的女子,脸孔如花瓣般柔美,而眼神却带着战天使般坚定不移的光辉,与信仰。
然后,他的眼睛猛的一痛,嘶的一声,他用双手捂住眼睛,痛苦的弯下腰来。
“教父!”
“亚修!”
两个声音响起,呼唤着,两个他。
一个,在他心中疯狂的嚎叫,带着野兽般的音调,毁灭吧,占有吧,用最鲜血淋漓的方式将那个女孩与你绑在一起,这是我最深切的爱!哪怕万劫不复!哪怕被所有人厌恶!哪怕这种爱带来的只有痛苦,毫无救赎!
亚修喝道:“小雪,站在那里别动!”
有一个身影僵硬的楞在原地,而另一个白色身影则扑到了他身边,千门女神美丽如白莲的脸上带着丝丝焦虑。
“……这真的是我吗?”捂住双眼的亚修,低沉的笑起来,又无奈,又悲哀。
无数次过往在他眼前闪过。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亚修长叹一声。
无数过往,无数回忆,那个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他,浮现在他的眼前。
一旦他的手挥下,眼前的一切,就陷入一片火海。耳畔是绝望的嚎叫,而那些熟悉的嚎叫声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悲痛呼唤着他的名字,酒瞳,亚修,教父……
他所过之处,就这么的满目疮痍吗?
胸口在跳动,每一下,都让他觉得疼痛。
他是人啊……在作为神之前,他一直是个人。被人类养育,被人类信任,被人类爱戴,他的胸腔里,跳动的是一颗人类的心脏。因为养育而感恩,因为信任而负责,因为被爱戴而照顾……
这些,都因为爱情而被磨灭掉了吗?
他的亲情,他的朋友,他的子民,信仰他的,和他信仰的一切……
包括,他眼前这个,被他深爱着的女子。
无论记忆中的她是多么的动人,无论记忆中的她是否与他相爱,在这一世,在那个,他一手造就的绝望雨夜,他找到她的时候,心中……只有怜惜。
“教父。”当她用稚嫩的声音这样喊着他的时候,他又何尝不知,她的心中呼唤着father的另一个意思……父亲。
记忆中的黄昏总是带着一抹救赎的颜色,那是他记忆中最安详的色彩,一如一副油画。
油画的天空,被昏黄的晚霞渲染。
被黄昏渐染的两人,面对面站在白色的教堂前。
风吹拂着他的米色围巾与她柔软的黑发,白色的鸽群在他们身侧起飞。
他的大手抚在她的头上。
他们两,都没有睁开眼睛。而是低着头,浅浅的微笑。
这是一幅温暖的接近救赎的画面。
而到底,是谁救赎了谁?
亚修放下双手,他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微敛,唇角,带着一抹黄昏色泽的微笑。
“爱乐纹莉……算了,小爱。”他对身旁扶着自己的女子说,“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千门女神哀怜的看着他,颤抖的直摇头:“不……”
“啊……是吗?……小雪,你换你来说吧。”亚修抬起头,闭着眼睛,却准确的找到了暴雪,仿佛她就是他的光,无需双眼,只凭温度就能循着她的方向。
那样纯粹温柔的慈爱微笑,暴雪,从来就无法拒绝,她开口道:“帮他……”
“混蛋!”千门女神颤抖着捂住自己银色的那只眼睛,喊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对他做什么?我不能……”
暴雪只微微一楞,手中一空,再看时,手中那柄银色左轮手枪,就落到了亚修手上。手枪中,是另一个选择……毁灭。
“小爱,让我回去吧……回去那个时候。”亚修缓缓打开双眼,银色的瞳孔被一圈深海般的色泽所渐染,“让我再重新选择一次。”
悲哀的人鱼,悲哀的爱情,那种绝望的爱,近乎诅咒。
千门女神带着哽咽的音调,念出了带着魔力的字眼:“我的语言就是命令……我是,时间,空间,真相之神,我命令,【过去】之门,打开!”
斑驳陆离的灰色大门,勾勒在空中,当亚修笑着消失在那扇门之中时,千门女神忍不住哭了出来……
【时间】的神格,早就由她的双子神卡修雷德还给了她。
但是若是她早知道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那么,最初的最初,她还会选择那个阴谋的神战吗?
他已经是她在这次神战中,最后可以失去的人了啊……
他怎么可以,只留下一句话,只留一句……
“我很抱歉……”
……
亚修走出【过去】之门,属于过去的时空,一片浅灰色,宛如一张旧照片。
脚下的草地,身旁开放的玫瑰,远处的教堂,和头顶上的天空,都是这样的黯淡的浅灰,只有亚修一人是有颜色的,金发月瞳,一身白色战袍,被风翻飞的时候,犹如救赎日降临的天使一般。
“真可惜啊……最后,居然见不到黄昏吗?”亚修清清浅浅的一笑。
他走过熟悉的草地,灰色的玫瑰在他身旁凋零,这里,是存着三个人记忆的小教堂。
停顿下脚步,亚修将自己隐在灰色的枝叶后,前方,一个灰色的少年手持双枪,一脸冷酷,却掩饰不住心中慌乱迷茫的踉跄跑过。
待他跑过,亚修才从枝叶后走出,走向他的来路。
“我很抱歉……叶子”他低低的说,却不知道,属于过去的风,是否能传达他的歉意。
在那条路的尽头,是教堂的墓园。
巨大的灰色墓碑,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是同样的灰茫。也许,只有死亡,是永恒不变的色泽。
有一个人,背靠着灰色的墓碑,静静的坐在草地上。
他也许不知道,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就像背负了整个墓地,无边无际的死亡……
他抬起头来。
亚修对他微笑。
一模一样的面孔。
然后,亚修抬起手来,银色的左轮手枪,是用月神的灵魂所铸成,它属于那个缺乏灵魂的,名为叶的少年……
子弹射出手枪,金色的子弹,里面蕴含的是来自他本身的力量与抉择……是毁灭的命运。
眼前,那个背靠墓碑的亚修带着惊诧,看着白色战袍的亚修。
也许,只有这样,他才不需要再说对不起了吧。
子弹射进了【过去】的亚修的胸膛……
就像射在了整个世界的胸膛上一样。
巨大的波动开始震荡在这个世界里,以【过去】亚修为中心,震荡出去!就仿佛一种看不到的巨大变化,将整个命运,颠覆重演!
而亚修,则捂着胸口,静静的向后仰,唇角带着一抹微笑,用欣赏的姿态,仰望被剥离了灰色的天空……渐渐,出现漫天的昏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