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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若影(7)+番外

这个时空真真都是俗人,虽有类似楚辞汉赋的文学,却还没发展出张扬狂傲的唐诗、清新婉约的宋词,他们又如何能不为酒中诗仙的李白而惊奇?

不待他们缓过神来,转指抚捺,曲调渐转,顿时高亢激越。

这首曲子本就是恣意飞扬,我现在对那些空有面貌的人已经鄙夷透顶,随手一挥,拨出几声似嘲似讽的清响。

林海如大概是自幼习琴,闻弦歌知雅意,眼中的光彩已是大涨。

陈更却没再看我了,只握紧那盏青玉酒杯,呆盯着杯中酒水,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

我将笑不笑地斜觑了周妍一眼,她的脸色已是铁青,大概在不忿我这贱籍之人也能吟诗作乐吧。不过即是出身戏子,歌唱乐舞本就是我的吃饭家伙,也不必怕他们怀疑我的身份。

不知怎的,这时候突然想起“鸡同鸭讲”的典故来,我在这里和他们弹琴论诗,不就是“鸡同鸭讲”么。况且,我这么一个不搭调的外来人,何苦跟他们争风吃醋?

而且……想到一事,浑身突然一颤——怎么办,不想还好,一想之下好像被自己的行为给雷到了——以前多少也接触过一些耽美,多多少少也看过些穿越,还总是奇怪,怎么现代人到了古代就突然变成吹拉弹唱的能手了?

算了算了,什么意气之争的年轻气盛全部被雷飞了,我无奈地冲面具男笑笑,便罢手不再弹第二曲,转头对周妍笑道:“真是献丑了,说实在话,在下此番可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了。”

第5章 小厮难当

众人大概觉得此曲像神经病弹琴般怪异,都有些怔怔不知言语。我一哂,算了,就算我认为是对牛弹琴,人家或许还以为是牛在弹琴呢。

“梅室何必过谦,好是很好,就是太俗。”周妍还是比较厚道的,用我前世那半秃院长的话来说,这就叫做“批判性地赞扬”了一番。

陈更转头问林海如道:“你来评评。”

林海如眼中异彩连闪,恨不能将我生吞活剥似的,终是淡然道:“我所习之曲谱,意境虽悠远,却没有此曲的跌宕起伏,旋律连贯。并且,这十六弦琴的奏筝指法,我也仅知有撩拨点顿,并未曾见梅室手下的抚抹轮杂,故而此曲只觉得醺然如半醉于花间,洒然若快意恩仇,又怎能说是大俗!”

陈更一拍矮几,高声道:“正是如此,小影,你把笺子递上,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愿望才能配得上这曲。”

我垂首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张早已写好的素笺,交给仆役递上主席。

陈更也不像以前一样让小僮收了,自取去展开观看。我偷眼看他,只见他扫了一眼,愣了一下,就转而将笺子折好放入自己怀中,岔开话题道:“啊,差点忘了问你——今日大好佳节,你怎么穿得灰不溜秋的,活像一只大灰老鼠。”

四下立时发出几声暗笑,情知这个要求看来是没指望了,只得赔笑道:“正是我自己淘气,出来前绊进泥潭里,把正装弄脏破了。眼看天色已晚,只好胡乱找了一件套上。”

陈更不再说话,只抬手让我退下。

我躬身致意,行回末席。

席间,仍是和乐融融。只是已经有几双眼睛不着痕迹地对这边上下打量,目光中充满探究。

我不闻不看,独一个人斟酒浅抿。

秋风习习,吹动散落的发角,心中一片宁静。船过桥头自然行,就看陈更会有什么对付。

他似乎不是个十分残暴的人。只要不是一上来就一掌把我轰死,我俩应该能就这点微薄请求够达成共识的。

分了月饼,再品了瓜果,已经是月过正空。

这几日看多了志怪笔记,心下一阵惆怅。在这里没有嫦娥这个说法,只把嫦娥叫婵娟,月宫里也没有砍树的吴刚。人们愿让嫦娥如此寂寞吗?

什么都大不一样了。

……

*************

宴罢,他挥手屏退众人,只留我一人在露台上。

起身,向他走去。垂首聆听,心中已经平稳。

他没有看我,自把玩着手中酒盏,淡淡地道:“我记得你一向听话,不曾有自己的要求。所以七个月前才将你带离了那个戏班。当时你也没有异议,如今却说要走,又是何时萌生去意的?”

“大约两旬前,我曾落入水中。当时岔了气去,往事如烟而过。”我缓缓说道,他既是这个宫的主人,宫里大大小小的事肯定瞒不过他,更何况我毕竟是十八室之一,落水生病这么重大的事情,不可能没人告诉他听,“醒来后就想着,如此浑浑噩噩仰仗着宫主的威望生活,总有一天我会人老珠黄,宫主也不再青睐于我。”

说到此处,停下来,等他发话。

“你是说我喜新厌旧?”他的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也不是这样,”我恭谨地答道,“宫院兄姐们似乎都有一番阅历才底气十足。我一个戏子,又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就这么突然成了十八室之一,恐怕也不能服众。”

“也是这样……你也有你的难处。”他沉吟半晌,终于从怀中掏出那张素笺握在手中。待张开时,纸笺已然碎裂,山风吹过,片片飞舞开散。

“也好,你也不用离开,就跟在我身边学习着点,多做些事。过得两年,你也干练了,看谁还敢欺你。”

“宫主恕罪,十八室的人向来需呆在自己的范围内,若影不愿破了青阳宫的例,如果宫主不弃若影出宫,那若影请辞十八室之位。”

“哦?你不要?”

“我愿为青阳宫一普通奴役,与他人同吃同住。”

低着头,只感到陈更身上气息一凛,我便本能地竖起汗毛如临大敌。

“你宁愿当个奴役,也不愿做公子,原来我是如此令你生厌。好好,好个有出息的!”

“并非如此。只是如果在我有能力让众人心服前,能够韬光养晦,低调行事,于宫主,于人于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听这么一说,身上的气势慢慢消停。

“你倒不觉得委屈。”

“我本来就是戏子出身,现在当上奴役,已经可以算是升格了。”

陈更沉思半晌,终于点头道:“也未尝不可。我明天就下令去除你的地位。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事好了。”

大惊!

跟在他身边?那还当个狗头的奴役啊!岂不是“近水楼台”更先“得月”?只是这“月”太恐怖,可比我安安稳稳呆在十八室里危险多了。

于是赶紧躬身推辞道:“千万不可,三宫六院十八室里本来就有许多人对我与宫主之间的……那个,有所怨言。”

陈更冷哼一声,身上的气势又复,更甚于前:“我倒要看谁有这个胆子敢不满,也不能让他们忘了这个青阳宫到底是谁做主。”

“绝对没人对宫主不满,只是对我这个无才无色无德无能的戏子不满罢了。宫主一意维护于若影,若影感激涕零,可也因为这样,更不愿见到宫主和大家之间发生一丝一毫的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