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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若影(39)+番外

无意间,手上沾了他的血,炙热的,像要马上灼伤我的手。凝望着鲜红的液体,一瞬间有些疼痛……不想接触的疼痛。

微一凝神间,转而执起他的手,忍了甩手而去的冲动,细察他的脉搏,又顺手尝了尝血。我不看他,却能感到那灼灼的目光。他一直默默地站着,任我施为。

“冷叔去哪里了?”我问道。

“去寻救兵了。”他低声地答道。

我直接无视他射在我身上那些复杂深沉的目光,沉吟一下,转而问陈叔道:“你第二次中毒时,我给你配的药丸还有剩么?”

“有的!”陈叔立刻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来。

拨开塞子,一股药香四溢,倾于手心,倒出两颗小指甲盖大小的棕色药丸。

我看刘辰赓一眼,又别开脸去。

他默默地伸出手,接过药丸。

他和我之间,竟然还会有这种默契。

在他身边,即使不用抬头,也能听到他毫不犹豫地咽了下去。

他如今,并不再疑我了罢。

那我呢?还能信他么?

不想看他,便转去看向司徒雨及。

银衣少年脸上惊疑之色更甚。

我缓缓道:“司徒家倒是存了不少司徒凝香配置的毒药,只不知是否连解药都一起留了?山脚武庄的邓大夫也是族里安排的细作吧,他来的时候,是否也备了飞雪凝香?”

说着,我望向陈叔道:“你大概不知,眼前这位就是在九阳山下中了你们的飞雪凝香。”

刘辰赓似乎还不知这事,我听到他胸中似发出低沉的喘息。

就因为不知道陈叔与林海如的真正去向,他才一直把这账算在我身上。

我继续说道:“邓大夫却似乎接到你们的信报,要确认陈叔的死亡,可惜的是,陈叔最终没死,邓大夫却逃了。”

顿了顿,转向跻身于司徒雨及身后黄衣人中的一个满面疮痍的中年道:“不是么,邓大夫,戴了许久的人皮面具,亏得你受得了这样的苦闷。”

人皮面具自然是有的,也几可乱真。只可惜普通的人皮面具要以胶液粘贴于面上,十分损伤皮肤。听说,只有传说中的那位神医聂悯,还有据说是哪个天下第一杀手组织中的某个奇人,才能制作出可长期佩戴的易容面具。

“邓大夫”戴了多年,而且显而易见是十分普通的面具,他的面上已经满是湿疹与烂疮。

可我能如此确信地认出他,还是因为看出了他的体型。他此刻站在黄衣众中,与司徒雨及想去甚近,显是辈分不低。

很想仰天大笑。

凭我的眼力,又怎会看不出人皮面具?只是我没留心,对自己身边的许许多多的事情一直不留心。

其实我本可以一早就发觉司徒一族的阴谋,然而却没有。

不是看不出,而是没注意。

他一脸惊愕,本待反驳,却看到我坚信的眼神,眼睛一转,说道:“正是。你的确厉害,能够解得了配比千变万化的飞雪凝香,不过想到你是那人之后,也就不奇怪的了。只是你竟能一直藏锋至此,实在令邓某人深感佩服。”

我一挥手,道:“不用自报姓名,我对将死之人的姓名不感兴趣。”

“司徒若影,你不要太得意。”司徒雨及站前一步,举起手中长剑指向我道,“就算你能解得了飞雪凝香又有什么了不起,你是他后代,会一点解毒之术也不奇怪。但你要说今日能逃出如此困局,却是在痴人说梦。”

我嘲讽地一笑,说道:“是么,司徒雨及。你这么有信心,是不是因为你的手下都能够奋不顾身地勇猛杀敌啊。”

“这是自然。我司徒家本就是这片四国之地的主人,自然如有神助。”

银衣少年说得自信满满,那边厢青衣的小六立刻反驳道:“小黑哥哥,你别听他的,他们这是使用了妖术!”

“是么,妖术啊!”我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啊,我还以为是给你的手下们吃了什么怪药呢,又或者,是因为长期给他们灌输了什么奇怪的观念,才把他们洗脑洗成这样?”

司徒雨及和其后的几个人脸色立时大变,显是说中了他们部属奋不顾死的原因。

大概两个原因都有吧。但是后一个原因肯定是更重要些。

那些黄衣人们尽管冲杀打斗得断手段脚,却恍若不觉,已经显然不具备正常人的知觉与理智了。除了服食一些具有兴奋和镇痛作用的强效药物,定是还有更深刻的原因在内。

这些邪教本质的疯狂人士能够疯狂到什么程度,就算这世代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想当年,修炼某轮子大法的几个邪教教徒自焚以祈求“圆满”后,就是某医院收治的。我的同学当时在那实习,还记得他们为求得功德圆满不惜将自己烧得面目焦黑的种种疯狂。

恐怕司徒家是向九阳圣教的教徒们宣传所谓的“功德圆满”、“极乐世界”,向这些被愚弄的教徒们宣传,如果他们奋勇杀敌,死于战场,就能功德圆满,向极乐世界往生吧。

这些被洗脑的教徒们,能够做出常人所无法做出之事。所以美国某邪教常常聚众自焚,日本某邪教敢于在地下铁释放沙林瓦斯,各种匪夷所思的事件都证明了邪教分子的愚昧与疯癫。

只是这个世代,能有几个人知道什么是“邪教”?又有几个人知道什么是“洗脑”?所以只把他们的疯狂当成是中了妖术,也就毫不奇怪了。

那几个显然属于家族内或教内的高层人士脸色剧变,纷纷大声叱喝我的言论,义正词严地高声宣扬他们是如何替天行道、得道多助。

司徒雨及又再上前一步,擎出两尺短剑指我,喝骂道:“司徒若影,别忘了你还算是司徒家的一员,为什么要这样吃里扒外!”

“是啊,正因为我是司徒家的人,所以才知道该如何破司徒家的妖术。”

司徒雨及一脸不屑,显然不相信我有这种能耐。

的确,他们就算知道给教众洗脑,也需要长达数月以上的时间才能达到一定的效果。又怎会想到会有人能在短短时间内,让他们的努力毁于一旦?

那个原本是一个老大夫的中年人“邓某某”也上下打量我两眼,才道:“别忘了,你是被谁害得这么惨的。他如此待你,你又何必助他。”

我漠然。

突然向他们微微一笑,抬手。

一杆苍黄的竹笛凑到唇前。

曾经属于我的竹笛,林海如送给我,又被刘辰庚寻机要了去。

手指触到上面的刻痕,有些讶异地发现,笛尾多了两个字——若影——我的名字。

林海如没说谎,刘辰赓果然一直带在身上。

即使在我被怀疑的那数日里,即使在我的身分地位依然暧昧不明的现在。

那个邓谁谁的说得不错。

他害我如此,我何必再帮他?可是,我很清楚,我与他只是掉进了一个大坑——司徒家挖的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