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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野鼬鼠(都会爱情系列)(16)

「幸福只是一种感觉。」

「幸福应该是很实在的。」

我指着脚上一双黑色的棉质袜说:「今天晚上,我只有这一只袜。」

他走到车尾箱拿出一件东西来。

「我造了一只送给你。」他说。

「袜?」我惊讶。

「是圣诞袜,想你怀着一个希望睡觉。」

他把手上那只红色的圣诞袜摊开,那只袜很大,摊开来,有差不多六尺高四尺宽,刚好铺在我们坐的一张长凳上,袜头是羽毛造的。

「这么大只?」我吓了一跳。

「可以载很多很多希望。」他说。

「比我睡的床还要大。」

「你可以睡在里面。」他说。

「是吗?」

我钻进圣诞袜里,这只巨型圣诞袜刚好把我藏起来,象一个睡袋,袜是用很好的丝绒造的,睡在里面很暖,在这么寒冷的时候让它包裹着,太幸福了。

「你会造袜子的吗?」我问他。

「我以前上家政课拿甲等的,暖吗?」

我点头。

「你刚才一直在打哆嗦,又不肯说冷。」

我坐起来,望着高海明说:「谢谢你。」

他用手掩着我的嘴巴:「不要说谢谢。」

我捉着他的手,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他抱着缩进圣诞袜里的我,吻我。

我很久没有被吻了,那是一种久违了的幸福的感觉,甚至被拥抱着也是我久违了的一种幸福。

这一晚,我住在圣诞袜里。

被爱毕竟是比较幸福的。

「真的吗?你真的跟高海明恋爱?」梦梦雀跃地问我。

「在他面前,我觉得很有尊严。」

「你爱他吗?」

「还未到那个地步,起码我还不会为他绑一条红绳在手腕上。」

「只是时间问题。」

「我真的需要他,他在我最失意的时候出现,他是我的救生圈。」

「一个天长地久的情人不应该只是一个救生圈。」

「一个救生圈在有需要时便是一切。我不会再栽培一个男人了,原来你把他栽培得太好,只有两个结果——你失去他或他被人偷走了。」

在高海明的栽培下,我已经砌出第十架战机模型,每一架都比前一架进步,原来被人栽培是比较幸福的。

我常问自己:「我爱高海明吗?」

他是我的救生圈,而晓觉是我生命的全部。

春天来了,梦梦的第二张唱片比上一张更受欢迎,她现在是红歌星了。报上说她跟一个男歌星恋爱。

「是真的吗?」我问她。她手上仍然绑着那条红绳,今天轮到她戴着那只军表。

「我很爱铁汉,没有人可以和他比。」

「看到你手上的红绳我就放心。可是,你现在这么出名,他会介意吗?他一向很大男人主义。」

「他知道我很爱他,只要有爱,有什么问题不能克服?即使只有一个钟头睡觉,我也宁愿用来陪他。」

「看到有人这么相信爱情,真好。」

「你不是也有高海明吗?」

「他对我很好。」我说。

「你应该爱他。」

我失笑:「没有应不应该的,只是,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即使复原了,也不会跟从前一样了。」

这一天,我跟高海明在铜锣湾吃日本菜。

「我下个月要去日本公干,你有空吗?如果你也能去,我们可以探望乐儿。」

「不知道可不可以拿到假期,我回去看看。」我说。

这个时候,晓觉、程叠恩和晓觉的三位姐姐进来,坐在另一张台。

他们谈笑风生,他那三个势利的姐姐好象跟程叠恩很谈得来。我听到她们说,这一餐是晓觉请的,他刚升职。

「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差。」高海明说。

「我以前的男朋友坐在那边。」我说。

「要不要换个地方?」他问我。

我点头。

高海明叫人结帐。

离开餐厅之前,我改变了主意。

「我介绍他给你认识。」我拉着高海明走到晓觉面前。

他们一家和程叠恩看到我和高海明,有点愕然。

「真巧,在这里碰到你。」我大方地跟晓觉说。

「很久不见了。」他站起来说。

「我给你们介绍,这是区晓觉,这是高海明先生。」

「你好。」高海明跟晓觉握手。

「高海明是乐涛集团的总裁,也是你老板的舅爷。」我故意强调。乐涛在香港是大集团,无人不识。

晓觉和程叠恩果然露出讶异的神色。

「我们走了。」我跟高海明说。

我昂首阔步离开餐厅。

我利用高海明出了一口气。

高海明和我转到另一间餐厅吃饭。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我的背景?」他问我。

「有什么关系?你不喜欢吗?」

他沉默。

「我最讨厌他那三个姐姐。」我说,「是我供他读书的,没有我,他怎会有今天?现在坐享其成的是那个女人和他三个姐姐。他从来没有请我吃过日本菜,他们刚才吃神户牛肉呢!他凭什么,她们凭什么?」

我以为我已经可以忘记晓觉,可是再见到他,又挑起我记忆里最痛楚的部分。我不甘心,尤其看到他那么快活。

高海明一直没有出声。

「走吧,我要上班了。」我说。

他送我上电梯。

「你一直没有忘记他。」他说。

「我恨他。」我说。

「要曾经很爱一个人,才会这么恨他的。」

我无言。

「你根本没有爱过我。」

「胡说!」我掩饰。

「为什么你不可以忘记他?」他哀哀地问我。

「是的,我不可以忘记他,他是我第一个男人。」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这还不够吗?还不够的话,我告诉你,他是我生命的全部。」

他伤心地凝望着我。

「你说得对,爱情是含笑饮毒酒,我喜欢饮这一杯毒酒。」我倔强地说。

「他已经不爱你。」

「你是什么人?我的事关你什么事?」我冲口而出。

「我以为我是你男朋友。」他难堪地说。

「我和你加起来,放在试管里,并不能变出你理想中的颜色——那一种明亮的蓝色。我们是两种无法配合的物质,算了吧,我们分开好了。」我说。

电梯到了,我走出电梯,他留在电梯里,沮丧地望着我。

「我真的那么糟吗?」他抵着电梯门问我。

「是我无法配合你,对不起,我无法爱你。」我说。

「我明白。」

「对不起。」我转身离开。

「再见。」我听到他跟我说。

「再见。」我头也不回。

过了几天,他没有再打电话来。

他可曾理解,那是一段十年的感情?

那天夜里,我收拾抽屉里的东西,我看到他以前送给我的那三十二罐空气和那只圣诞袜。

我打电话给他,他的女佣说他离开香港了。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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