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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玫瑰书(2)

小曾把张鹏飞带进值班室,指着监控截图,“你看。”

张鹏飞看着刻意放大的监控截图,“怎么发现的。”

“犯人自己打的报告。”

张鹏飞听完,又看了一眼实时监控里的陈慕山。

他没有穿鞋,光脚站在便池边上的垫子上,一动不动。

在这个毫无隐私的空间里,他平静而冷漠。

“他晚上没吃饭,但跟我们申请,要喝一杯牛奶。”

“你们给了吗?”

张鹏飞气压明显很低,小曾有点心虚。

“我们队里有规定……”

“知道了。”

张鹏飞打断他,“他吃了什么。”

“没吃,只喝了水。”

正说着,监控室的电话回了过来,电话那头的人是监控室的负责人。

“张教,跟你说一下,监控调出来看了,我们仔细看了一下,3:50分左的厂区2号监控位,录下赵豁嘴那伙人把陈慕山摁到轧线机后面去了,那里有遮挡,是个监控盲区。我们刚才组织仔细听了声音,应该在打架。”

“你把那一段发给我。”

“不是鹏飞,你小子不会又要跟刘区长对着干吧,那个赵豁嘴是刘区……”

“叫你发给我。”

说完断了电话,转身对小曾说:“我带他去医务室。”

小曾连忙说:“等下我吃完饭,跟领导打个报告。”

张鹏飞一把抓了他的筷子,“等会儿再吃,把我的手续先办。”

禁闭室的灯二十四小时都开着。

黄色调的灯光,眼睛睁久了就会发酸。

为了防止犯人自残,监室的墙上铺着灰色的海绵垫子,犯人在里面走动也听不到声音。

整个禁闭区的房间就像是一个又一个光洞。

陈慕山仍然站在便池边上,门打开他也没动。

张鹏飞忍着脾气,“被打了为什么不说。”

“说什么?”

他看着对面的软墙。

“有用吗?”

张鹏飞来不及回答,对面又追了一句:“你们信吗?”

他说完转过身,拖在地上的镣子呼啦一响。“张鹏飞我x你妈。”

“你打架关老子屁事!”

“关你屁事你他xx关我!”

张鹏飞掐住自己的虎口,忍住火气。

“我不想跟犯人吵架,出来,带你去医务室。”

听到“医务室”三个字,陈慕山忽然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陈慕山怕医务室,怕酒精,怕针头,怕外用药往翻开的皮肤里钻。

去年一年,他是在医务室闹得最多的犯人。但这些都是假象,张鹏飞看破不说破。

“出来。”

“没病。”

“你现在没病了?没病你打什么报告。”

陈慕山抬起头,“我要求的是外医!”

“外出就医也要按监区的走程序。”

他又抖了一下,像动物被拎住了脆弱的颈项皮肤。

“出不出来。”

张鹏飞抱起胳膊,“是不是要搞得易秋下不了班。”

“给我换个前铐,脚镣取了。”

“不行。”

“张鹏飞。”

他直呼其名,“可以写悔过书。”

张鹏飞转身朝外走,“你不值得信。”

第2章 山鬼(二)

张鹏飞还是让人给陈慕山换了前拷。

换铐的过程中,陈慕山松弛地坐在值班室外面的长凳上,然而在管教松手的下一秒,铐环就不知怎么的被他弹开了。

“你干什么?”

陈慕山抬起头:“你问我?”

“不是问你我问…”

“你受训受到哪里去了?”

他反问,银晃晃链子晃荡在手腕上,管教的脸一下子从眼睛红到耳根。

“过来。”

年轻的管教还愣在他对面。

“过来啊。”

他说着抬起手,“看到这一块骨头了?”

管教下意识地问道:“你说哪一块?”

陈慕山指给他看,“这儿。”

“那……又怎么样。”

“这节骨头现在非正常拱起,会给铐环留出非正常的空间。”

“哦……”

“懂了重新来一次。”

他说完往后一靠,沉默地盯着管教的动作。

管教过于年轻,被他这么一看,竟像是被教官看着一样,莫名地然紧张起来了。

作为一个问题典型犯。

陈慕山过于有“典型犯”自我修养。

拒不认罪的第三年,他整整瘦了二十斤。

瘦不是心理的原因,而是作为监区严管队的常客,伙食里没有肉,蛋白质长期消耗得不到补充,人体自然的代谢把他整个人雕出了脆弱的假象,然后,他从这种假象里迸破出让整个长云监狱闻风丧胆的暴力。

作为一个人,他演绎得没有什么社会性,说话不冷不热,拒绝所有必要非必要的社交,像一个机器一样,精准冷静地操控着他自己的肢体,他能不能安静地坐牢,好像全在他自己愿不愿意。

张鹏飞的前途基本毁在了他身上。

但张鹏飞没有办法,在对这个犯人几近崩溃的时候,他甚至会低声下气地求他,求他听点人话,把脚镣戴好,在禁闭室里蹲好。

不过,偶尔陈慕山也会怂。

易秋回资料室收拾完文件后,去了一趟洗手间。

等她再回来,张鹏飞已经站在门外等她了。

医务室的门开着,陈慕山蹲在门边。

天边的夕阳给人的轮廓修了一层羽化后的边。

易秋把手揣进白褂的口袋里,抬头问张鹏飞:“来多久了。”

“刚来。”

“好,我自己问他,你去抽根烟吧。”

张鹏飞笑了笑,“我戒烟了,你文姐不喜欢。”

“你戒烟了?”

在地上的人问了他一句。

张鹏飞咬紧牙关,忍了。

毕竟今天破天荒,在张鹏飞发话之前,他已经主动蹲那儿了。

“我带他进去。”

易秋没有准许,“隐私的问题,请你在外面等。”

她说完在陈慕山面前蹲了下来。

陈慕山一下子绷直了背,拖鞋里的脚趾头也抠得发白了。

易秋撩起他的袖子,打架之后留下的瘀伤乱七八糟。

“你怎么又来了。”

这话听不出什么情绪。

陈慕山没有吭声,只是把拽着袖子往下拉,试图遮住瘀伤。

“别拉,我还没看清楚。”

她一开口,陈慕山就没动了。

张鹏飞忍不住损道:“你在干什么,害羞?”

陈慕山手背上的青筋一下子凸暴起来。

张鹏飞却没有停嘴,“还想动手吗,来啊。”

陈慕山“噌”,地站了起来,易秋被他的力道一带,人朝后就坐了下去。

陈慕山愣了一下,想去扶她,才意识到自己戴着手铐。

张鹏飞扶起易秋,对陈慕山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演什么演,博同情吗?”

易秋打断他,“你别带情绪。”

张鹏飞压低声音,“我看不惯他在你面前装可怜,动起手来几个人都摁不住,现在怎么了?啊?变小狗了,要人顺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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