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几是七号。”你温柔地回答我。你总是用你多情的目光迷惑女孩子。
我把预先准备好的字条拿出来给你看。
上面写着“贝露道七号七楼B室”
“那就奇怪了。”
我说。“我找不到七楼”
你又送给我一个温存的微笑,告诉我:
“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年,这里只有六层楼高,从来就没有七楼。”
我咧嘴笑了:
“二十年前,我才刚出生。”
你脸露腼腆。我还是头一次在你的脸上看到这种神情。
“对,我很老很老了!有九十岁。”你自嘲说。
“噢,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抱歉地笑笑。“也许是地址写错了,算了吧,谢谢你。”
我装出一副无奈的神情,想要拦一辆计程车离开。
我心里祈祷着:
“留住我吧!留住我吧!”
“你去哪里?”你问我。
我回过头来,讶然望着你
“我正好要开车,我送你吧。”
你还是那么会勾引女孩子,由始至终都恋幕青春少女。
我在车上告诉你,我是从英国回来的。那个地址是我爸爸给我的,他要我来探望一位他住在这里的旧朋友。
“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吗?”你问。
“是啊,刚刚跟男朋友分手了,想一个人散散心。这人太爱管束我,我受不了。”
“他是英国人吗?”
“是在英国长大的中国人,思想好像比我家里那盏十五世纪的古董灯还要古老。忠心是好啊!但是,忠诚的人只懂得爱情微不足道的一面,不忠的人才懂得爱情的不幸。”
有那么短短的片刻,你投给我惊讶的一瞥。
“这句话是王尔德说的吧?”我笑了笑。
“你是念英国文学的吗?”
“我年建筑,但是,我念了一年就放弃啦!我想念艺术!但我其实什么都不想做,我想这辈子画画算了!”
我很技巧得跟你谈到我喜欢的画家和建筑物。你告诉我,你是一位建筑师。
“我是乔信生。”你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庄宁恩。”我说。
然后,你说,你本来打算一个人出去吃晚饭,问我有没有兴趣陪你这个“老头子”一起去。
我一听到“老头子”就觉得又好笑又难过。
我其实没比你年轻多少,我的心也因为思念而老去。
25
我们在一家精致的法国小餐馆吃饭.
你点了一瓶红酒,我们就像-对认识很久的老朋友那样谈得很投契。我巧妙地投其所好。我知道你喜欢哪些书,哪些画,哪些建筑,哪些音乐。你忘了吗?我一直努力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我发现你惊讶的目光一次又一次投向我。在你的经验里,一年仅二十岁的女孩是不可能拥有这种识见和聪明的。你那些二十岁的女朋友,会的仅是唱歌和跳舞,顶多会念几句法文。
然而,你却看不透我。
你从来没有遇过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像我。
我一次又一次避开你迂回曲折的探问。我提到我曾经恋上我的一位老师,他是个很有学问的英国人,年纪比我大很多,也教了我很多。
十七岁的我,总是想用我的纯真来唤起你的爱情。三十七岁的我,却会用我多姿多彩的情史。
你总是爱上那些跟你一样游戏人间,信奉自由的女人。
你那天把我从你的床上赶走,不是因为你不想要我,而是你不想伤害我。你对我手下留情,因为你知道我跟夏夏不一样。
天晚了,我们起身离去。
送我回家的时候,你吻了我。
那本来只是一个轻轻的吻,你含情脉脉地跟我道别。
然而,我的嘴唇却饭颤抖滚烫地回吻你。那不是欲念的吻,而是我苦等了二十年的吻,我几乎想把二十年的衷情一下子对你的双唇全盘倾吐。
你再一次露出困惑的眼神看我。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这样吻过你吧?
我退后一步,咧嘴轻笑,跟你道了再见。
你一向好奇又受不住诱惑。
我知道你会回来。
26
二十年前,我不懂男人,不懂爱情。
二十年后,我全都懂了。
约会的时候,我总是朝你投向仰慕的目光。
虽然你从不在女人身上缺少这种目光,但是,我跟她们不一样。我太爱你了,我搜集你的一切,我等于是从“乔信生大学”毕业的。
你会发现,我拥有超过我年龄的智慧与风情,却又比你小了二十五岁。我们聊起天来,像一对双生儿那样。
我的仰慕并不盲目,我喜欢你喜欢的东西,但我又总能够说出自己的理由。
我还故意伤气地对你说: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老啊!”
你笑了:
“只有年轻的人才会说自己老!”
一天晚上,我们吃完饭。你牵着我的手,问我要不要来你家看看。
“好啊!”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重又踏上那道水磨石铺成的款楼梯,那种感觉是你永远不会明白的。这些楼梯曾经在无数个夜里陪伴过孤零零的我等你回家。
一个年轻的女佣来开门。你的老佣人说不定退休了,或者不在了。
睽别二十年,我又回到这个地方来。
一切都没有改变,所有东西还是放在原来的位置,只是又多一排书架。
我走到客厅那张绚烂的油画前面,看着画中那个一头红金发,手托着服,活泼地凝望远方的年轻性感的女子。我看了很久,问你:
“这个女人是所有你认识的女人拼凑起来的吗?”
你惊讶地笑了。
我东摸摸,西摸摸,客厅里的每样东西,都像我十七岁那年一样。
然后,我坐到那台钢琴前面,掀开琴盖,问你:
“你会弹哪首歌?”
你坐到我身边,温柔地问我:
“你想我为你弹哪一首?”
“《夜曲》。”我想也不用想就说。
“我很久没弹了。”你说着双手抚过琴键,多情的目光不时看向我,为我弹了那首我想念了二十年的歌。
我情不自禁地把头靠在向你的肩膀,请求你:
“再弹一遍好吗?”
那个夜晚,我一直待在你身边。
当你拥着我的时候,你似乎惊愕地感到我全身一阵震颤,那是我灵魂的呐喊,远比情欲去得更深。我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免得你看见我掉下幸福的眼泪。我曾经苦苦等一艘不会回来的船,船归航了。我用尽我的气力抓住你的胳膊,把埋藏了心中二十年的激情一股脑儿地向你倾泻,那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抵挡不住的。
你抱着我入眠,我静静地倾听你起伏的鼻息。
信生,二十年来,那是我最幸福的一天。我终究还是掉下了眼泪。
27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第一个留在你家里过夜的女人。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第一个把你家里钥匙用一双瘦送上来,要我收下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