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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树上的女人(面包树系列)(12)

「这张画不卖。」

「不卖?那为什么放在这里?」迪之跟她理论。

「不卖就是不卖。」

「要多少钱?」我问她。

「我说过不卖。」她回到沙发上,又拿起那个玻璃瓶大口地喝水。

她不肯卖,我无法强人所难,只好离开画廊。一条空荡的街上,只有林方文一个人,那是不是大嘴

巴女人的内心世界?在她空虚的心里,来来去去,只有林方文一个人。她只怀念他,她对他,有特殊的

感情,跟其他少年不同。他在她的生命里,不是过客,而是唯一可以停留的人。这个发现对我来说,太

可怕了。

第三章 除夕之歌 (上)

林方文出道一年,第一次拿到属于他的版权费,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你喜欢什么礼物?」他问我。

「不用送礼物给我。」我有点违心,我当然希望收到情人的礼物。

他凝视着我,象看穿我的心事:「你喜欢什么礼物,说吧。」

「你喜欢送什么礼物都好。」我诚恳地对他说。

我一直热切期待那份礼物,并且越来越相信,会是一枚指环。可是,我收到的,却不是指环,而是

一把小提琴。

「你为什么送小提琴给我?」我很奇怪。

「你拉小提琴的样子会很好看。」他说。

「但我不会拉小提琴。」

那是一把昂贵的小提琴,他送给我,却不理我管不管用,那是他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我舍不得浪

费它。

「你认识教人拉小提琴的老师吗?」我问迪之。

「你想学小提琴?」她很惊讶。

「是的。」

她在电话那边笑了很久:「你学小提琴?你忘了你五音不全的吗?你唱歌也走音。你知不知道小提

琴是最容易走音的?」

我对着一面镜子,把小提琴搭在肩上,把弓放在琴弦上,象所有蜚声国际的小提琴家那样,拉得非

常投入。

我拉小提琴的样子,真的好看?

迪之很快便替我找到一位小提琴老师。他有二十年教学经验,曾经教出一位年仅八岁的小提琴神童

,很多人都慕名拜师。

小提琴老师姓杨,名韵乐。名字倒转来念,是「乐韵扬」,跟他的职业很配合。他长得比一个大提

琴略为高一些,那也许是他只能拉小提琴的原因。虽然在自己家里上课,他仍然穿着整齐西装,举止优

雅。他可能是一位美男子--二十年前。我敢肯定他戴了假发,我看不到他有明显的发线。他收取那么

昂贵的学费,也不去造一个质素高一些的假发,太吝啬了。墙上挂满他与学生的合照,他的学生都是小

孩子,我肯定是最老的一个。虽然在迪之面前充满自信,其实我一点信心都没有,我天生五音不全,以

为自己一生跟音乐绝缘,却想不到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学起音乐来。

等待的时候,杨韵乐的另一位学生来到,原来我不是最老的一个,那个男人接近三十岁,他戴着一

副镜片很厚的眼镜,眼睛小得象两颗蚕豆,他最少有二千度近视。我们闲聊起来,我问他为什么来学小

提琴,他说他跟朋友打赌,要在一年内学会一种乐器。

「在小提琴和二胡之间,我选择了学小提琴。」近视眼跟我说。我认为他作了明智的选择。他那个

样子,如果还拉起二胡来,会象失明人士。

「那你为什么学小提琴?」他问我。

「为了爱情。」我甜蜜地告诉一个陌生人。

第一节小提琴课正式开始,杨韵乐很仔细地审视我的小提琴。

「初学者用不着这么好的琴。」他非常惋惜,好象我会糟蹋这个琴。

「就是因为这个琴,我才来上课。」我说。

「好!现在我们开始第一课。我要先告诉你,我很严格,所谓严师出高徒。」

「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学会拉一首歌?」那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他脸色一沉:「我这个不是速成班。」

「你应该--」他说。

我把小提琴搭在肩上,准备跟着他的说话去做:「我应该怎样?」

「你应该先交学费。」

是的,我忘了交学费。杨韵乐倒是一个十分市侩的音乐家。

「第一节课,我只教你拉空弦。你试试随便拉一下。」

我把弓放在琴弦上拉了一下,十分刺耳,我自己也给自己吓了一跳,杨韵乐却若无其事。他已经见

惯这种场面。

「杨老师,我得先告诉你,我是五音不全的。」我跟他事先声明。

「二十年来,我教过无数学生,神童也教出几个,没有人难倒我。」他高傲地说。

第一节课,我学拉小提琴的基本动作。杨家课室的一面墙全镶上镜子,我看着自己拉小提琴的样子

,想象有一天,我会和林方文来一个小提琴与口琴的情侣大合奏。

「你为什么来学小提琴?」他问我。

「为了爱情。」我说。

「好,这个动力非常好。如果没有被抛弃的话,你一定学会。」他说。

「现在年轻人真幸福!」杨韵乐叹息,「可以为爱情学一件东西。那时,我为生活而学小提琴。」

「那好。生活是更好的动力。」我说,「如果没有死掉的话。」

我没有把学小提琴的事告诉林方文,我想给他一个意外惊喜。

第二节课,我开始学拉一首歌,是小学一年级时唱的「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我依然

走音得很厉害,令人毛骨悚然。

我天天躲在家里学习。

「你……你到底是否听到自己拉的每一个音符?」迪之问我。

「听不到。」我说,「我是音盲嘛!我只是牢记着手法,有点象操作一部机器。」

「你不应该叫程韵,在你的细胞里,根本没有韵律。」光蕙说。

「你的牙医怎样?」我问光蕙。

「他很好,只是太缠,天天都要跟我见面。我考试温书,他也要坐在我旁边。」

「他爱你爱得紧要嘛。」我说。

「你跟他有没有做那件事?」迪之问她。

「没有!」光蕙郑重地说。

「你呢?」

「没有!」我说。

「你两个真是圣女贞德。」迪之说。

「你是色欲狂徒。」我们说。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交上新男朋友。」迪之说,「他做飞车特技的。」

「是电影里那种浪子?」我骇然。

「是的。」她笑靥如花,「他随时会死。第一次见他,是在排戏现场。他从熊熊烈火中走出来,那

个场面真是壮丽。」

「好象拍电影。」光蕙说。

「是啊。事后说起,原来我们在那一刻同时都有感觉。我觉得他好象出生入死来见我一面。」

「开始了多久?」我问她。

「一个星期多一天。昨天刚好是我们相识一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