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粟不抱任何希望,一颗心却又往深谷里沉了沉。
到了饭点,来下馆子的人多了,“穗穗有食”很快就没空桌了。
程昱是最后一个搁下筷子的人,周与森环视一圈,问:“都吃饱了吗?”
几个人纷纷点头。
谢景聿回头看向林粟,从刚才开始,她就魂不守舍的,也没好好吃饭。
六人群老规矩,群主付钱,之后在群里发账单。
周与森付账后,看了眼时间,说:“还早,我们要不要去哪儿逛逛?”
许苑问林粟和周宛:“你们急着回学校吗?”
周宛摇头。
林粟此时脑袋发懵,完全没有心情,站起身说:“你们去吧,我还有事,要先走。”
说完,她不等其他人反应,转身快步离开了饭馆。
周与森喊她:“林粟,林粟。”
林粟头也不回。
“她怎么了?”周与森困惑。
许苑和周宛也不知道,这会儿面面相觑,一脸的担心。
“我去看看。”谢景聿直接起身,匆匆离开了饭馆。
第66章
林粟漫无目的地走着, 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这种漂泊感不是今天才有的,从小时候,她被母亲送人的那天起, 这种感觉就一直深深地包裹着她。
天地之大,但是没有一个地方是她的归属地,茶岭的“家”不是,市里的租屋不是, 学校也只是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她是没有根的粟苗。叔茨
林粟就这么不停不歇地走了半个小时,觉得累了,就坐在了广场喷泉的边沿上。
谢景聿不远不近地跟着林粟,给她独处的空间, 确保她的安全。见她停下, 他想了想,走过去, 在她身边坐下。
林粟对谢景聿的出现并不意外,早在一开始,她就发觉他跟在了自己身后。他很聪明,按图索骥, 一定发现了端倪。
谢景聿只是静静地坐着,并不出言安慰, 他知道这种时候, 语言并没有陪伴来得有力量。
“她叫林晓穗。”半晌, 林粟开口, 声音和云雾一样缥缈,“我的这个名字, 就是她取的,她是稻穗, 我是粟苗,我们都是生长在田里的庄稼,她给我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大概是希望我一生衣食无忧的吧。”
“很小,我的养父母就告诉我,我是没人要的小孩,但是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就在刚刚,她认不出我的那刻,我才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林粟自嘲一笑,笑里都是苦涩。
谢景聿心口微堵,回头问:“你恨她吗?”
林粟目光空洞,远处高楼璀璨的灯光映不到她的瞳孔深处。她默了片刻,才开口极其冷静地说:“你知道吗?一个寡妇,在山里是很难生活的,她就算什么都不干,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唯一的出路,只有离开。”
“但是带着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孩子,要在外面的世界打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我可以体谅她,但不能原谅她。”林粟说到这儿的时候,轻微地哽了一下。
谢景聿心口一拧,非常不忍。
他能理解林粟的感受,在面对乔意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想法。
很小的时候,他偶然间听到谢成康和乔意吵了一架,那一架,让他看到了他们婚姻的不堪,他并不是爱的结晶。
乔意嫁给谢成□□下他这个儿子,都只是为了向上攀爬,她把他当成一个可利用的工具,是垫脚石。
谢景聿理智上能理解乔意,但感情上却谅解不了。
他和林粟,处境不同,但情感相似。
“你想认她吗?”谢景聿问。
林粟沉默良久。
她想到了刚才在饭馆里看到的温情场景,林晓穗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她嫁给了一个看上去很好的叔叔,他们有了一个女儿,她现在的生活很美满。
“不想。”林粟轻摇了下头,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果决、坚毅,“她不一定想要认回我这个女儿,而我……也不需要她了。”
谢景聿看着林粟,她身上的植物性又开始彰显了。
她是弱小的,同时又是强大的。
每每在他觉得她经受不住风雨,将要摧折的时候,她又会以昂扬的姿态告诉他,她不会被击垮。
他们在广场上没坐多久,谢景聿等林粟心情平复后,送她回学校。
夜幕低垂,天上明星寥寥,校园里杳无人声,只有不知名的虫儿在这个夏夜不歇地鸣叫。
校道上偶尔有几个学生走过,他们的目光会在并肩而行的少年少女的身上多停留几秒,随后移开。
在高中,男女生交往并不稀奇。
谢景聿把林粟送到了宿舍楼下。
林粟往前走一步,站在了宿舍楼的门檐下。她转过身,看着谢景聿,想说谢谢,又觉得过于官方和客套。
他们之间,并不需要言语上的感谢,
“我上去了。”
林粟说完转身,刚要进楼,就听到谢景聿喊了自己的名字。她顿住脚,回身。
谢景聿问:“这次月考,数学卷最后一道大题,你做出来了吗?”
林粟愣了下,很快摇头,说:“做出了两个小题,最后一小题,我没证明出来。”
“你用设点法将A、B、D的坐标列出来,再用斜率公式代入,列出函数,最后求导,分类讨论试试。”谢景聿还提醒了句:“注意第二小题求出的m的取值范围。”
“大于0,小于等于1?”
谢景聿勾唇:“嗯。”
林粟的眼睛微微发亮,显然有些高兴。
“我回去按照你说的方法试着做一下第三小题。”
“有不懂的可以问我。”谢景聿顿一下,告诉林粟:“我晚上一直在线。”
“好。”
林粟方才还浑浑噩噩的脑子顿时被数学题占据,突然就有了精神,今晚一切的苦闷在这一刻得以排遣。
她抬眼,看着站在路灯下的谢景聿,灯光昏黄,为他勾勒出一道暖色的金边。她曾经以为他的底色是冷色调的,但相处之后才发现,他其实是个再细致不过的人了。
谢景聿哪里是冷面小王子,明明是蜻蜓骑士。
从学校出来,谢景聿没有马上回家,他朝着学生街走,来到了“穗穗有食”。
虽然是深夜,但晚上出来打牙祭的人很多,现在这个时间,饭馆里还很热闹,一些下了班的打工人,坐在店里喝酒聊天。
谢景聿进去时,老板赵勇为最先看到他,认出来了,问:“你不是傍晚来吃饭的学生吗?”
“嗯。”谢景聿应声。
赵勇为问:“你是饿了,来吃宵夜?”
谢景聿摇头,他的目光在馆内扫了眼,说:“我的学生证掉了,来找找。”舒辞
“学生证啊。”赵勇为想了想,说:“我收拾你们那桌的时候没看见,你等等,叔帮你再找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