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神色有些冷,窗外的雪光照着他的眉目,隐隐浮现出一丝陌生的戾气。
琳琅察觉到不对劲,凭借着直觉掠到另一边。
她嘴角淌下一丝血。
那是反噬的后果。
少年冲破五鬼囚禁,他抬头看她,脖颈结着一大块恐怖的青筋,显示着主人暴怒的状态。他喘着粗气,朝着琳琅走过去,眼珠子游弋着猩红。
“时辰到了,阿武,回来。”
一道宽厚的男声在室内响起,琳琅眼睛微眯,落到了少年脖子上的一块玉佩。
到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被天命之子的保护者摆了一道。她就说难怪呢,郭武不好好待在王朝境内,居然千里迢迢到了剑门,原来是背后有人指点他。
“衍天帝阁下,久仰盛名。”琳琅拭去唇角血迹,她倒没有什么算计失败的挫败感,比起老牌势力层出不穷的手段,她还欠缺些火候。
“呵,不敢,女帝陛下姿容绝世,我辈微末伎俩,献丑了。”
衍天帝温和地说,“我自小看着阿武长大,他虽是脾气臭了点,却是个拎得清的,从来没叫本帝操心过。这次去了一趟幽域,倒是有些魂不守舍了。就连差事办砸了,第一时间不去追回,反而一个人扛了,到本帝面前负荆请罪。他原来可不是这样好心的家伙。”
“我罚他,他一一受了,怎么也不肯说出心上人的名字来。不得已,本帝就使了些手段。”
说来也算卑鄙,他是下了点催情的东西,又让人日夜守着,才听清少年梦中情动的名字。
“小小心计,女帝切莫怪罪,须知美色当头,即是大祸临头。我们人族的上任人皇,以及司徒帝君,都亲身证明这一点,本帝实属无奈,不得不防呐。”
衍天帝没有见过那位狐妖前辈,她的绝色姿容皆是后人所传,从先辈的传记里零散拼凑起来。他并不觉得一个狐女有这么大的能耐,但事实是,神魔因她而亡,世道因她而乱。
既然有了人皇这个前车之鉴,衍天帝当然不会让他心爱的弟子走上万劫不复之路,哪怕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
琳琅微微一笑,并没有动怒。
衍天帝心道,此女城府深沉,也难怪阿武会栽在她手上,幸亏自己留了道神念在阿武身上,得以察觉他的情绪波动。他心神一凛,也不同琳琅多说,立即收回了郭武的神识。
大殿中央,香炉燃起一线。
盘腿而坐的少年缓缓睁眼。
他面前站着一道高大人影,帝王冕旒流露威严气象。
“这次你可死心了?她本是为了利用你,要取代我们大武的江山。我们人族与魔族,向来是对立的世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少年漠然点头。
“我不会对她再有半分留恋。”
人与魔,本来就是不同道。
“悬崖勒马,为时未晚。你能想通最好。”
衍天帝缓和语气,“先修整下,你还有很多事要做的。”
少年俯首行礼。
白玉阶前映出一双冷血寡情的眼。
“是,父皇。”
第440章 魔帝前女友(19)
“陛下,难道您就这样让他们跑了?”
室内响起一道女声。
琳琅的身边身子倚着窗,正用帕子擦拭着唇边的血丝,抬头一看,女心腹满眼都是心疼,恨不得立马追出去将那王朝至尊父子给宰了,好给她熬一碗人肉汤补补身子。
嗯,魔门小姐姐的战斗力就是如此的彪悍。
“不然呢?”琳琅挑着眉尖儿,合着唇缝的嫣红,风情倦懒,“本座倒是把握将那小郎君的分身留下,可是衍天帝,却不是如今的你我可以力敌的。何况此处是剑门的地盘,真要闹大了,咱们说不定要长眠在这三尺深雪下了。”
女心腹一脸愧疚,“都是春熙愚笨,迟迟没有突破仙王,让陛下为难了。”
这样贴心的心腹,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琳琅招人上来,给了一记温柔的摸头杀。
“无妨,本座心里有数。”
心腹眼眸亮晶晶瞅她。
她家的陛下真是好有安全感呢!
琳琅微微一笑。
另一边,玉无雪被胖长老领着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这里安静得出奇,只剩下簌簌落雪的声音。
胖长老停住了脚步,朝着师弟努了努嘴,后来意识到他已经看不见了,就低声提醒他,“师傅就在里面,不让我们进去。还有那什么,老头子正在气头上,师弟,你也知道这上了年纪的,多多少少有点怪脾气,你呀,就多顺点他点,说说好话哄哄人,老头子那么心疼你,总归不会太严厉的。”
胖长老没说的是,这个老头子不止是在气头上,而且达到了有史以来最恐怖的天灾程度,跟着老头子回来的师兄们个个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好不容易狠下心花了大把灵石保养的头发又掉了一大片,可把他们给心疼坏了。
当然他们更心疼的是自家的师弟,好几次想借着机会通风报信,让师弟做好两手准备,结果被老头子一一识破了。
太上长老发了好一通脾气,回来就将弟子们扔到角落反省去了,坚决阻止了他们为师弟求情的行为。
胖长老看师弟点了点头,说了声不必担心,就独自一人往里边走了。
他心里不禁泛起嘀咕,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师傅可是最疼他这个小师弟了,什么好的都紧着他,硬生生把他们这群弟子衬成了天杀后爹养的,更别说是罚他了。
一阵冷风吹来,胖长老跺了跺发麻的腿,视线不自觉落到了前面的黑碑上。
剑陵。
这里是剑门祖师们的埋骨之地。
玉无雪摸索着墙壁,慢慢走到了一处空旷的宫殿。
鼻尖涌进一缕香火的气息,不浓也不烈。
“师傅。”
他长身鹤立,行了个晚辈礼。
“不孝孽徒,见了祖师,还不跪下!”
殿上炸开一声大喝,四周寒气森然。
他敛起眉心,掀开袍。
完完全全的,没有任何反抗,“嘭”的一下,直挺挺跪了下去。
膝盖骨与阴冷的石板重重碰撞,像是一块碎了的玉石。
白发老人脸皮轻微抖动,见不得小弟子这种自虐的跪法,但想起他犯下的弥天大祸,心肠又硬了三分。
“玉门第六代弟子玉无雪,你可知错?”
“弟子知错。”
白发老人一口气好悬没提上来,往日他修炼快如风,现在是认错快如风,麻溜得不得了!
一定是被那个女人给带坏的!
白发老人见小弟子规规矩矩跪着,双眼蒙着一条白色丝绸,腰身细窄清瘦,犹如一株覆盖清霜的芝兰玉树,怜他近日的遭遇,不禁缓和了语气,“那你可知道你错在哪儿了?”
到底心疼了数十年的关门小徒,他若能迷途知返,做师傅的还能紧揪着错处不放?
小弟子脊骨挺直,一如他昔日出鞘的剑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