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大人是被这怪物吞了吗?
西里尔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少年人咬了咬牙,竟举起弓箭。
“去死吧怪物!”
他嘶吼着。
破空声响起。
“啪。”
那支涂满剧毒的箭矢握在一只苍白的手里。
女人披着暗红色的斗篷,黑发缱绻,长及脚踝,像是神灵,更像是夜间出没的魔女。
“莉莉丝大人,原来您没事!”
西里尔高兴地大喊,随即表情大变。
“莉莉丝大人,那箭上有毒,您快丢掉——”
“回去。”
琳琅抬头望他。
“西里尔,这里我会解决,你先回去,也不要对任何人提及。”
西里尔当即反对。
“这怎么能行?这怪物是如此的巨大可怕……”
女人情绪平静。
“西里尔,你口中的怪物,是我最深爱的丈夫。”
西里尔惊得摔下弯弓。
“您,您说什么?”
“他是我最爱的丈夫,他只是中了诅咒。”
琳琅清晰地重复。
“莉莉丝大人……”
“回去,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少年人的热情被泼了冷水,比雕塑还要僵硬。
“是,莉莉丝大人。”
西里尔失魂落魄地走了,连地上的弓箭也忘了捡。
“沙沙沙——”
树叶摩挲着枝干,周遭更为寂静。
而琳琅转过身,似笑非笑,“那么,我的魔王,我的丈夫,您是否该解释一下,我刚才迷路的原因?”
她前进一步。
对方后退一步。
“您在做什么呢?避开您的妻子?”
琳琅的双脚踩在了溪水里,裙摆湿透。
那庞然大物如同枯萎的雕像,发出笨拙涩然的嗓音,“你……你认错了。”
“认错?”
琳琅仰起头,看着对方小山般的躯体,被生生地气笑了,“您确定?”
她平缓了下呼吸。
“我没听清——”
“劳驾,您再说一遍。”
琳琅的敬称有两个截然不同的语气。
一个是爱人之间的亲密,一个则是处在微妙的爆发边缘。
祂显然慌了。
“……不是的。”祂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庞,可是视线所及,却是一只深黑色的、丑陋的、长满毛刺的手掌,与她初雪般美丽通透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祂迟疑了。
祂害怕了。
血液散发肮脏的恶臭。
神的一面在昏睡着。
记忆中又开始交叠着疼痛的齿轮。
“路西法?路西法!你在哪里啊?”
“求你,快回答我!”
“求求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
路西法还记得她当时的恐惧神色,跌跌撞撞从他旁边跑过。
“这算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哦,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能凭着它找到你,你一定不要弄丢它,知道吗?”
“好,就算变成了怪物,你也要认出我呀,不然我就——”
“你就什么?”
“活活生吃了你!”
“好嘛好嘛,亲爱的丈夫大人,我保证,就算你变得再可怕,我也会第一眼认出你!”
她没有。
她第一眼没有认出他来。
不怪她的,是他的样子过于丑陋难看,是他没有能力使诅咒消亡。
是他吓着了他的妻子。
路西法痛苦地低吼。
他始终是曾经堕落至地狱的魔王,光辉六翼也不再圣洁如昔。
纵然披覆神的仁慈假象,他还是个长着黑毛与獠牙的怪物啊。天堂里那个金发金瞳备受称赞的路西菲尔,已是触不可及的回忆——
“路西法。”
她轻唤着祂堕天后的名号。
路西法瞳孔碎裂般泛起水光。
暗红色的斗篷垂落在溪水里,黑发神明踩着怪物的粗硬毛发,一步步爬到祂的肩膀处。
她双手陷在毛刺里,捧起祂硕大可怕的脑袋。
暗黑鳞片密密麻麻覆着面孔,有的沾着血迹,有的被强行剥落,血肉斑驳,狰狞无比。
琳琅单是想象,骨头都泛着疼。
祂惊慌不已,扭着脖子,不想让她目睹到血腥的一面。
“真笨。”
她低低骂着,却闭眼献吻。
那防备的、强硬的、冰冷的城墙瞬间坍塌。
他的女王越过了尖篱,越过了荒凉的月光,抵达至暗之地,温柔轻吻了非人非神的兽类。
灯笼般的骇人眼睛淌出斑斑血泪,四周之地皆腐蚀。
琳琅的手同样被泪水腐蚀,露出了森白的骨。
祂痛苦不安地颤抖。
琳琅却笑着说,“我可是堕天的魔女,这点伤害算得了什么?你小看我呀。”
很快,她的肌肤重新长出,雪白如初,并且具备了抗腐蚀性。
“你看,它长出来了。”
她靠在怪物的眼皮边。
“我的撒旦大人,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我已来到你的身边,无论诅咒还是生病,我亦会一直与你相伴。第一次,是我不好,没有认出你……”
祂费劲摇头。
“不,不怪你,是我……”
“那我们,就算扯平了,好吗?”琳琅靠近祂,又像个小女孩嘟囔起来,“我不管,是你自己说的——你说深渊之地已有我的琉璃黄金宫,你要在天堂再为我建一座云城!你说我是你的女王,你要当我永远的骑士!”
“你要是不承认……”琳琅作势要从祂肩头跳下,“我就留在赫克王国,西里尔也说要当我永远的骑士呢。”
两只树干般粗壮的手掌挡在琳琅的胸前。
祂不让她走。
祂甚至还藏起了那锋利如刃的指甲,光秃秃的,像一团黑云,看着颇为奇特。
“我如此丑陋……你不怕吗?”
路西法嘶哑着问。
“习惯就好。”琳琅含蓄地笑,“而且比起那些地狱魔王,你威风得不得了呢。”
路西法:“……我的女王,骂人是不好的习惯。”
他听出来了。
琳琅:“我没有骂人,我在骂可恶的造物主!祂不是人!”
路西法:“……”
“渎神,可是很严重的罪名,纵然你是我的女王,也要受罚的。”
路西法放缓了声音。
“路西法大人,我甘愿领罚。”
琳琅笑着跳进怪物的黑色毛发里。
当神灵与魔物坠入如火的罪欲,玫瑰色的烙印是最好的嘉奖。
深夜的山谷流动着潺潺的溪流,琳琅的黑发湿透,披在雪白的腰脊。
游鱼在咬她的脚趾。
琳琅好奇地玩耍。
身后是一个结实有力的胸膛。
撒旦大人靠在漆黑岩石边,诅咒解除后,他恢复到了神的状态,一头绝美金发与琳琅的身躯缠绕,顺着溪水流向远方,最终缔结成庞大的、繁复的纹路,金粉浮动,宛如神迹降临。
“它咬我!”
琳琅气鼓鼓的,转头向路西法告状。
“不是你先惹它的吗?”
路西法单手撑着下巴,金眸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