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幼主做了监军,领着乐流国君的人头而归。
百姓夹道相迎,呼声益高。
不少朝臣私见幼主,要他早日亲政,还灌输了“太后宰相擅权而骄”的观念。
小公子一笑而过,转头找了琳琅。
他知道谁对他是最要紧的。
“母后,小九回来了。”
他依恋般钻入她的怀中,却被嬷嬷扯住衣袖。
“陛下,不可呀。”
幼主一脸茫然。
小公子长成小君王,琳琅打算为他指婚清流太傅温家的小女,巩固政权,亦能成全师生美名。而这嬷嬷,便是琳琅点来的“军师”,撮合年轻男女的新婚之事。嬷嬷见幼主如此依恋昭后,逾越礼制,遂出声提醒。
“我要……成婚了?”
幼主被惊得原地发愣。
琳琅给他端了碗梨汤,慢条斯理地说,“你长大了,也该通晓人事了,开枝散叶,传承大统,有甚奇怪的?”
娶什么人不重要,主要是借着这一场婚事,宣告幼主有能力亲理政事。
恐怕有些人……会坐不住吧?
琳琅搅动梨汤,递到他跟前,“趁热,快喝。”
谁料想,一向温驯听话的小公子,伸手打翻了盏汤,“我不要娶温氏小女!”
掷地有声。
屏风里的人影僵硬了下。
琳琅脸色不变,抬了抬手,宫人迅速上前清扫。
小君王这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低下头,可怜兮兮攥着她的衣角,“母后,我不娶妻,我,我一辈子都陪着您,这样也不成么?”
“你在胡说什么?”
琳琅将自己的袖子抽出来,手指点着他的额头,“你不立后,还是个毛头小子,朝臣怎么放心你亲政?”
“那就不亲政。”他想也不想,“母后管着不也挺好?”
琳琅不知道其他朝代的幼主是怎么想的,但她家幼主心宽到这个份上……难道她的野心教养太失败了?
太后反省自己。
幼主还说,“我同阿令弟弟同了信,姨母就不逼他成婚。”
小公子口中的阿令弟弟是大靖的幼主。
说来也是一桩趣事,琳琅跟君晚私下见面,让少年随行,开阔眼界。
小公子们年纪相仿,境遇相似,没几天便勾勾搭搭玩到一块儿,抵足而眠,好得仿佛同胞兄弟。大靖在北,从昭在南,人们纷纷猜测,两国何时兵戎相见,一统千秋,说书人甚至连姐妹俩为了一个男人反目成仇的风流轶事都编出来了。
谁能相信两国幼主惺惺相惜,时常书信往来,一口哥哥一口弟弟的。
前年阿令弟弟寄来了北地的风干老腊肉,今年轻别哥哥就给他寄去了一坛老酸菜,以表两国友好,咱们哥俩的情谊千古长存。
不久君晚就寄信过来,委婉地表示,酸菜腌得太咸了,下次注意。
琳琅琢磨着,要不弄几盒臭豆腐快马加鞭过去?
这女人沉迷在战争中不可自拔,都快把她忘到脑后了!
系统也是!
她取代容经鹤成为新的宿主之后,它反而不在身边,说什么要去清理门户,如今他们积分清零,一分都要掰成两份花,经不起任何的糟蹋!
总之系统传递一个中心思想:老子赚钱养家,你安分看家!
琳琅笑而不语。
让她安分看家?
那可不成,与人斗才其乐无穷么。
小公子窥着年轻太后的脸色,弱声道,“姨母不也说了么,姻缘之事,顺其自然,不可强求。”
琳琅心想,她跟君晚虽然“臭味相投”,但处理事情的方法有所不同。
君晚坦坦荡荡耍阳谋,她就不择手段了一点,万物皆可利用。
小公子是她扶持的幼主,倾注了不少心力,不求他能事事贴心,但在大事上,必须是同一个南北的,他的大婚势在必行——尽管琳琅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抗拒,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桩婚事又能令他受益无穷,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大儒教他的帝王之术、权衡之道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明日温府赏花宴,你必亲去,为小姐簪花!”
簪花是从昭这边的习俗,表示男子对女子的爱慕求娶之意。
“……母后!”
小公子语气生硬起来,“既然母后喜欢这温氏小女,不如母后娶了罢!”
琳琅睨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敢娶?”
小公子当即憋红了脸,最终怒气冲冲地离开。
琳琅支着下巴,“这小子,还以为去监了一回军,性子能杀伐果断些,没成想,还是这般孩子意气。”
思靖姑姑笑道,“娘娘,你有所不知,小陛下在军队可受欢迎了,庞将军夸他用兵狠辣,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而且,那些个女闾,小陛下也从不去厮混的,明达事理,洁身自好,都是娘娘教得好。
当娘娘将十三岁的小陛下扶上皇位,他孱弱纤瘦,谁不担心这个国家的未来?
可才三年时间,小陛下逐渐显露峥嵘头角,开经筵、提能臣、抚民心、从监军等,哪一样不是办得朝野哑口无言?
就算是再不满娘娘垂帘听政的官员,在教养幼帝这方面,他们是无可指摘的。
“可别,提起这小子我就头疼。”琳琅扶着额头,前些年是年纪轻,不好送些美人过去,伤了身体,误了国事。而现在,外无大患,君王的婚事是当前最要紧的国事,琳琅是不打算纵容他清心寡欲下去了。
她朝着旁边的思晚使了个眼色。
思晚会意,将屏风内的少女请了出来。
只见她一身飘逸的雪白留仙裙,随着走动荡出涟漪,云堆雾绕,宛如天仙临凡。
“参见太后娘娘。”
她不卑不亢地行礼。
思晚撇了撇嘴。
都出了国孝了,她家娘娘也换上了赏心悦目的浅红淡粉,偏温家这个小姐,成日里一身素白,说还好听点叫美若天仙,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家中出了什么变故。
思晚虽然理解娘娘看上了温家的清流声望,可让她们看着长大的小陛下去娶这么一个“讲究”的小姐,她们心里还是老大不得劲儿。
“方才的话,你也听见了。”琳琅抿了口梨汤,温热恰到好处,“这门婚事,是你求来的,可做好了披荆斩棘的准备?”
内里的意思,聪明人一听便知。
明面上是琳琅点了温家的牌,实际上,这一桩婚事,是温家女亲自求到她面前来的。
琳琅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胆大的少女。
她很欣赏这种野心勃勃的,正好也空出了一个缺,倒不如让人来试试,不过为了保留温家的面子,让少女不被天下人口诛笔伐,她对外说是她自己属意的。
琳琅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剩下的,这温家女能不能抓住登天梯,那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总不能让她这个做“母后”的,手把手交儿媳妇如何追儿子吧?
若是连年轻君王的心都抓不住,琳琅也不需要一个拖她后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