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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拓(28)

严拓无暇顾及办公室里打工人的死活,此时他正在接受精神鉴定。

医生坐在桌子后面,谆谆善诱试图让他多说几句话,可严拓从开始就一言不发。

“你还记得我吗,之前我给你做过一年的治疗。”医生语气温和。

严拓脖子上缠着厚厚纱布,头发被严妈打理过,剪得很短,因为半个多月没进过食,全靠输液支撑,脸颊瘦得凹进去。

他双目无神,直愣愣看着医生,点了下头。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医院吗?”医生问。

严拓抬起胳膊,指了下自己的脖子。

医生鼓励地点点头,继续问:“这个伤口是怎么造成的,你还有印象吗?”

脑海里快速闪过几个画面,混乱又晃动,即便就身在其中也看不真切。严拓痛苦地闭了下眼睛,睫毛轻轻颤动。

对话结束后,医生单独跟严妈谈话,告诉她情况不太理想。

严妈坐在椅子上,不自觉地抠着指甲盖,过了半天才问:“那,拓拓之后会怎么样呢?”

“最坏的情况可能会恢复成之前的精神状态,也不用太担心,只要坚持治疗是会改善的。”

程延林很晚才到医院,严拓已经入睡,严妈坐在旁边的板凳上发呆。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台灯,程延林推开门走进去,

小声劝严妈回家休息,自己晚上待在这里。

严妈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点了几下头后,说明天会带鸡汤过来。

等她走了,程延林脱去外套,去卫生间简单洗漱,出来后走到病床旁。

他弯下腰,仔细端详严拓的眉眼,轻声问:“是装睡还是真睡了?”

其实没有意义,真睡了不会有回应,装睡更不会回应。

看了一会儿,程延林直起腰,晚上凑活着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早晨他喝完严妈带来的鸡汤才走的,病房外的走廊传来富有生机的热闹声,有家属一边嘴里念叨着抱怨的话一边拿暖壶去接热水,也有家属小心搀扶病人在走廊里慢慢走路,还有主任医师带着实习生乌泱泱一群人在病房间来回穿梭。

相比这些吵闹,严拓的病房显得十分格格不入,仿若闹市中静悄悄独立的破稻草屋子,空洞又寂寥。

程延林回家洗澡换了衣服,晚上还是被杨如东硬拖着去了酒会。

在场熟人不少,程延林躲不开酒,只能尽量少喝,别人喝一口他抿一下,别人喝半杯他小酌一口,别人全干了他放下酒杯说自己要去卫生间。

后来连杨如东都看不下去了,让他赶紧回医院陪小秘书去吧,留在这里也魂不守舍。

程延林走出去,在微凉的夜风中等司机开车过来,低头确认手机短信。

半个小时前严妈给他发了消息,让他晚上回家好好休息,今天她陪夜。

上车后,司机问程延林送他去哪里,程延林沉默了几秒,才淡淡说送他回家。

也许是酒精在作乱,回了家也睡不着,程延林在床上躺了好几个小时,最终还是起身去了医院。

深夜的病房很安静,走廊亮着微弱的灯光,护士站的护士看到一晚上亮了三次的呼叫灯深深叹了口气,无奈起身去病房看这回老头又因为什么折腾她。

程延林走到病房外,没有推门进去,后背轻抵在走廊的墙上,头微垂下来。

上方老旧的灯泡映照下来惨白色的灯光,将他孤零零的身影折射在大理石地面上,蔓延在无尽的寂静中。

周围偶尔能听到护士轻声走动的声音,夹杂着困倦的哈欠和小声嘟囔抱怨。

直到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程延林才在所有人醒来前离开了医院。

第23章

“拓拓,今天感觉怎么样?”

又是新的一天,从严拓醒来后,严妈每天都会坚持跟他对话,被无视也没关系。

今天严拓的心情不太好,视线都不愿抬起来,扫了一眼窗外的阳光后就虚闭上。

“要不要喝点粥?”严妈端着小碗,声音低微地说,“我带你去院子里晒晒阳光好吗?今天天气很好——”

病床上的严拓只是皱了下眉头,严妈就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把碗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手不知该放在哪里,最后起身去卫生间洗毛巾。

洗到一半有圆小的东西砸在水面上,她抬手粗糙擦拭了下眼睛,继续低头使劲揉搓毛巾。

没多久医生来查房,检查完伤口后说严拓恢复得不错,这两天可以考虑出院或者转病房。

医生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严拓一直没有什么反应,好像他们在讨论的是别人,与自己无关。

等人走了,他才忽然拽了下严妈的袖子,用还没完全恢复的嗓子说:

“明天转病房吧。”

严妈还没反应过来,维持着刚刚的动作,手悬在半空,看起来有些好笑。

“你跟他说——”喉咙太久没有发出过声音,光是这几个字似乎就耗尽了严拓所有的力气,但他还是缓慢地说完了。

程延林刚签完一份千万金额的合同,转手交给安迪去存档,就接到张乐的电话。

“老程,你这消失也玩得太久了,晚上来我店里聚聚啊?李洪也来。”

程延林举着手机走进办公室,略微松了口气:“不去了,一会儿我得去医院。”

“我听说小拓拓已经醒了,他什么时候出院?我这个前老板去给他接风,到时候来顿接风宴。”

“还不一定。”程延林没把话说完。

出院了严拓也不一定去,他现在不再是以前什么都不记得的小神经病了。

“回头再聚吧,我请客。”程延林说。

“行吧,别忘了替我给严拓带个好,让他赶紧康复出院。”

挂断电话,程延林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今天工作结束得比以往早。

他单手解开禁锢了脖子一天的领带,想了几秒,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到医院门口时,程延林转身走进了卖花的小店,买了和上次一样的铃兰花。

“先生,看您眼熟,是不是之前也来买过呀?”包花的小姑娘长了一双笑眼,说话时笑眯眯的。

她手很巧,几下就把包花的纸折出漂亮的褶皱,在上面系上丝带。

“嗯。”程延林接过姑娘包好的花束,低头看白色鲜嫩的花瓣因递花的动作而来回抖动,带着生机勃勃的鲜活感。

“您是来医院看望病人的吧?祝他早日康复哦。”小姑娘笑着说。

程延林捧着花走出去,看远方天空灿烂的红霞,厚重的云片将太阳遮挡住,只留下它最后的光芒。

没有过多停留,他转身走进住院部,熟门熟路上了楼,却在进门前发现病房里换了人。

他迟疑地停下脚步,往后退了半步,确认门框旁挂着的门牌号。

确认自己没有走错,程延林转身打电话给严妈。

接到电话的严妈有些慌乱,说立马过来,让他稍等一下。

程延林挂断电话,站在走廊上,眼前病房的门没有闭严,能听到里面的交谈声,时不时还传出打闹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