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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时光正好(19)

她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垂着头听着电视里的广告,等着父母的问话,他们不可能只问这样的两个问题。

“他……他们家不是在出事前就把他送走了么?”

叶锦珏“刷”的抬头看向说话的妈妈,望进她的眼里,只找到一片坦然和疑惑,没有丝毫的责备与试探,一种奇怪的感觉突然升起。

她觉得奇怪,父母对待覃念,怎么会是这样平淡的态度……

可是她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深思,只觉得兴许是过了这么多年,已经时过境迁那么久,已经看开看淡,总不至于跟当时都还是孩子的覃念计较些什么。

“说是去年回来的……”她想了想,“他们家的事,你们知道?”

“知道啊,”叶母不再看她,拿着遥控器换到了电视剧,“他爸被人卷了钱财害得破了产,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啊,街坊邻居传了好些日子不知道也被传的知道了。”

原来是大家都知道,真正是满城风雨沸沸扬扬,想来也必定是与覃念当时的轻描淡写相去甚远,那他当年,是要多努力才可以接受现实然后变得平静,在她问起时还可以笑着揭开已经结痂的疮疤对着她一笔带过那段艰难岁月……

许是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叶父突然道:“当时没敢告诉你,是怕影响到你的学习,你也知道那时大家谁都不容易……”

“爸……”那时谁都不容易,覃念要接受家破人亡的悲剧,她们一家也要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你们以为自己的地下工作做的好,可是你知不知道,你们是我和你妈生的,怎么会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叶父似是想起往事,微笑起来。

叶母跟着插了一句,“小孩子么,就只会自作聪明,他晚上送你回来,我和你爸都在阳台上看着呢。”

自作聪明,好像那些年少时光里所有的小动作和谎言,都是自作聪明的拙劣演技。

原来从来就没有谁是真正的傻子,有的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她觉得累了,便起身回卧室,走到门口时听到爸爸在身后突然道:“什么时候和他一起去看看锦琅,就算不是因为你们,也还是有责任的,道歉这种事还是自己做的好。”

她顿住脚步,突然就有点不知所措,余光瞟到妈妈,见到她似乎是沉浸在电视剧情里没有听到叶父的话,这才点头应到:“……我知道了。”

她闪进房间关上门,跌坐在床上。这原是她和锦琅的房间,她走后就只有她一个人会住,后来爸妈便把原先的上下铺换成如今的双人床,其他的东西因为她的坚持而得以保留。她就呆坐在床边发愣着。

除了床,其他的东西都还是叶锦琅在时的模样,叶母每天都打扫,于是这里,干净的像是从前她还在家时的样子,让她有种错觉,叶锦琅只是出门去了而已,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回来,会推开门跟她说,锦珏你快出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哟……

她不知道,门的另一边,只有她的父母担忧的看着紧闭的房门低声的叹气。

她只知道她躺在床上整夜无法成眠,一闭上眼就是从前的事情,她们曾经风雨在一起欢笑在一起,后来,终于失散……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奈

叶锦珏接近八月下旬时回去,一个星期后已经是快月末了。

从A市回来的那天到处都在下雨,她坐在高铁动车靠窗的位子上一路盯着窗外,额头抵在窗玻璃上,窗外滑落的雨水好似要顺着玻璃滑到她的心里去,可是又好像是无处可去。

雨下了一路,直到回到S市也还是这样不大不小的雨,她想着梅雨季怎么那么长,八月都要过去了还是这样的天气,但转念一想好似自己连梅雨究竟是哪月到哪月都记不大清楚了,这样埋怨老天是不是不大好。

她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拖着行李箱往外走,她伸手进包里掏伞,东默默西摸摸都没摸到于是一阵烦躁,好容易找到伞可以往外走,却在这时看到一旁那辆颜色被水洗的越发鲜亮的轿车里熟悉的脸。

他就坐在那里,透过摇下的车窗看着她微笑,好像不管多大的风雨都无法阻挡一样,他说,“你说今天回来,我来接你。”

她忽然想起大学时她唯一参与过的一次表演,某次班级活动演话剧时她被硬拉了去演一个路人甲,看着男主角满脸深情的念梁实秋的“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

那时她差点忍不住笑场,从心里觉得那个男生演的有些过了,不过那首诗真动听。

她站在旁边,就像一个资深观众一样在心底评判他们的演技,差点要笑出来,可是今天听到这样相像的一句话,她却觉得心底酸软。

他说的是“来”而不是“要”,一字之差,却是想法与行动的差别。她习惯了在感情里成为被动的那一方,就连不爱,也一定是对方先说分手。

她好似从来就没有勇敢过。

她觉得好笑,哪家勇敢的女孩子会轻易的得心理疾病,或是明知道病了也不敢去看医生非要等到最后迫不得已才去的。

那些个勇敢自信的女孩,永远都明媚得像九点的朝阳,永远都是积极向上没有阴霾的,而那种乐观,好像她已经遗失了很久。

久到她都忘了她是不是也乐观过自信过,还是只是没心没肺。

她点点头上了车,一路沉默,连寒暄的欲望都没有。覃念在等红灯的间隙扭头看了她一下,看到她低垂的眼睑,也默默的转回头去专心的看着前面的交通灯,心里一阵酸涩。

定然是心情不好,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样私自揣测他人心思是不好的。

覃念把她送回住处的楼下,她伸手要推车门,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缩回了手,转头直视着他,“我去看他了,跟锦琅同个墓园,有空你也回去看他,跟他说说话,他应该很想你的。我跟我爸妈说你回来了,我爸说你要道歉的话要自己同锦琅讲,这种话不能让别人带的。”

她说完这一串话就像逃难似的下了车拖着行李跑进楼道,咚咚咚的踩着楼梯跑回家。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锦珏的话说的太顺太快,好像事先排练过很多遍一样,又像是以前背课文那样,只要背熟了可以张口就来不用想下一句是什么。

他把锦珏的话想了两遍才知道她说的“他”是指自己的父亲,一时间百般滋味上心头,除了刚回国时去看了他一次就再没回去过,那次连话都不曾同他说几句,不知道锦琅也是葬在那里。

又想起叶锦珏刚才与他说话的神态,好像酝酿了很久才敢说出口,一说完就像做错了事一样跑掉,他突然难过起来。

他印象里的叶锦珏,应该是大大咧咧的拍他一下然后理直气壮的说“你爹你都不回去看看你个不孝子!”的样子,而不是今天这种模样,大约真的是时光这把杀猪刀把人都变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