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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顾已铭心(23)

“叔叔。”

“啊。”田国成一直低头想事,差点把温礼忘了。他抬头,说:“哎,那丫头还是那样,见了话都不愿跟我多说一句,就把我给赶出来了——哎,算了算了,我还是回去吧。过些日子再来……”

“那,我送您回去吧。”

田国成摆摆手,一脸歉然说:“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搭公车走就行……”看温礼坚持的样子,他连忙补充:“温医生,真不用了。这几年小遥的事多亏有你帮忙,我们全家都很感谢你。小遥只听得进你的话,以后啊——还麻烦你有机会帮多劝劝她了……”

她要听得进我的话就好了,温礼心里苦笑。

“叔叔您别客气。我和小遥也是十多年的朋友了,这些事是应该的。”温礼看了一眼那个铁门,“那——我上去找她说说。叔叔,您路上注意安全。”

“嗯。”田国成点点头,镜片后的眼神有些涣散,“谢谢你了。”

温礼抬头,从底下一层一层往上,望着这栋沧桑的楼房,五楼空荡荡的阳台上挂着一件白色短衫,孤孤单单随风摇荡。

他尾随一个老大爷进了那扇铁门。

陈景皓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确认门外再无动静,他才开门走出去。他在离那扇掉漆的门前停住,手指已经曲起,抬起到半路却又垂下。

他该用什么样的开场白。

你,没事吧。

田遥,你……

……

好像都不太对劲,陈景皓头一次发现自己词汇量如此贫匮。

他微微低头,一只黑蚂蚁在地上东转西转,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耳边又传来脚步声,与之前的不同,这次的声音,很急促。

陈景皓望向楼梯,温礼也刚好走到平台处,两人目光交汇在一起。

“温医生。”

陈景皓慢吞吞走下几级台阶,温礼也走上来,和他站在同一层。楼梯不宽,两个男人都微微侧着身,一瞬不瞬看着对方。五楼花格窗户漏进来的光线很足,他们没有错过对方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

但两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你是昨晚送小遥去医院的……”

“对。”陈景皓伸出右手,“陈景皓。”

“温礼。”

他们简单握了一下手,又匆匆分开。

温礼说:“你也住这里?”

“对。”陈景皓点头,“我住田遥对面门。”

“……嗯。谢谢你送小遥去医院。”

“客气了。”

两人再也无话,错开身各自前行。

陈景皓转过楼梯,听到敲门声,忽然停下脚步,抬头忘了一眼。好巧不巧,温礼的目光穿过生锈的铁栏杆,又和他的撞到一起。

陈景皓轻扯嘴角,缓步下楼。他越走越轻快,脑子里滚动轮播着一个念头。

那人真不是田遥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温礼敲了三下门,退后一步等待,但门内毫无动静。他想了想,又叩了三下,大声说:“小遥,是我。”

话音刚落,里面果然传来脚步声,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田遥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说:“进来吧。”

温礼看了一眼门边,没有鞋架,只有一双白色的人字拖随意摆在地上。

田遥看出他的犹豫,淡淡地说:“直接进来吧,不用换鞋。”

屋里是水泥地面,的确没有换鞋的必要。

刚踏进一步,田遥又提醒道:“小心地上。”她指的是一地的玻璃碴。

温礼:“……”

“随便坐吧。”田遥往沙发上比划一下,“我先扫了它。”

她给温礼倒了一杯水,转身去拿扫把和垃圾铲。

温礼不知怎地,想到了他们在酒吧的第一次碰面。那时她也是拿着这两样东西。

温礼撇开眼,喝了一口水,开始打量起这个屋子。他环视了一圈,发现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

家徒四壁。

更准确地说,这还不是一个家。

家具跟这栋楼房一样老旧,处处透着破败的气息。屋子里唯一的点缀就是那些大大小小的画,被垫在桌上的,被挂在墙上的。

玻璃碴擦过水泥地,发出干燥的沙沙叮叮声。

田遥觉察到他神色有异,轻声笑了笑。温礼发窘得仰起头,喝光了杯子里的水。

“你别看这地方破,要比起监狱里的——可不知道舒服上多少倍了。”

田遥几乎从不主动说起监狱的事,一旦提起,那只有一种可能——她生气了。

温礼低着头,看着杯子在手里转动,那只蓝色的扫把不断进出视野,每次耙走掉一些玻璃碴。

“对不起。”温礼低声说。

田遥把玻璃碴多扫进垃圾铲,又将它们都倒进阳台的垃圾桶。

“你又没做错什么,干嘛跟我道歉。”田遥坐到餐桌边的椅子上,隔着茶几看着温礼。温礼抬起头,无力地笑了笑。

田遥静了一会,才缓缓说:“阿礼,以后他们要再跟你打听我的消息,你只说不知道行了。”温礼既不反驳,也不答应,田遥顿了一下,又说:“我不想看到你被夹在我和他们之间。多难受。”

温礼看着她,还是那副清淡的神情和语气。他不由得想起她和陈景皓说话的样子——才想了个开头,他就放弃了。

不一样。

她对陈景皓和他不一样。

“阿礼?”

“啊?”温礼恍然。

“你答应我。”

“答应什么?”

田遥表情严肃起来,她腰板挺直,一手搁在餐桌上,一手随意搭在腿上,像要训话的领导。

“以后别把我的消息告诉他们。”

“……”温礼不再看她,“再说吧。”

“温礼!”

温礼把杯子放到茶几上,低头的瞬间皱了皱眉头。

“你的伤……怎么弄成这样的啊。”

田遥看向阳台的那件白色短袖,它一个劲的晃啊晃,就是掉不下来。她漫不经心地说:“你不都知道么。”

温礼:“……”

餐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田遥摸过手机,翻开盖子。

一条新信息,来自陈景皓。

她嘴角弯了弯,摁开了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话,她反复读了好几遍。

【我先去酒吧了,明天再来看你。】

她握着手机,走到阳台扒着栏杆往下看,那辆白色SUV正缓缓驶出绿荫,往路口拐去。

温礼怔怔看着她,他们之间仿佛隔成两个世界,各自尝着不同的喜怒哀乐——对面的世界,他进不去,从来都是。他又低头看着那只玻璃杯,杯底压着茶几的一道裂纹,从上方看,裂纹被放大了一倍。

温礼等她回来,说:“我该走了。”他嘴巴动了动,后面一句怎么也吐不出来。

田遥轻轻挑起下巴,嗯了一声。

画室的课程已经结束,田遥每天窝在屋里,足足等了七天拆了线,才能将敷料和纱网帽去掉。而她的头发,已经油腻得不像样了。她买了帽子,虚虚地戴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