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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顾已铭心(21)

他们回到那个老小区,陈景皓跟她一起上了五楼,跟着进了门。

田遥回身,对上那双黝黑的眼睛,还有他一脸的欲言又止。黑夜还原原本的面目,一屋子的空气安静又凝重。

田遥揩过鬓边掉下的一戳头发,倏然轻声笑了。

“陈景皓,你那么严肃干什么。”

“是吗。”陈景皓没有笑,他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田遥,却不肯多说一个字,那双眼睛愈发深邃了。

田遥点点头,迎上他的目光。

“要是换作戴云辉,我也会那么做。所以——”田遥认真地说,“陈景皓,你别把这个看成包袱,真的。”

“……不是包袱。”陈景皓说,表情有些无奈,还有自嘲。“怎么会是包袱。”

陈景皓走近几步,在她面前站定。他伸出手,轻轻落在田遥的发顶。两个小时前,那里还是一片柔软的黑发,现在……他缓缓移动手掌,指腹和掌心触感干燥而粗糙,磨得他有些不舒服,淡淡的药水味萦绕鼻端。

田遥身形绷紧,她抬眼看着他,陈景皓下颌线条坚硬,爬出淡青色的胡茬。

“你干什么呢。”她低低地说,两手垂在身侧,有些不知所措。

“疼吗。”他将手缩回来,俯视着她。他背着光,影子几乎能将她包裹。

“不疼呢。打了麻药,麻麻的,不疼呢。你刚才那样——”田遥说,“我都感觉不到。”

“你傻不傻啊。”陈景皓叹气,“都缝了四针还说不疼,你到底什么做的啊,铁啊。”

“我——”田遥忽然笑笑,“我月亮座的。”

陈景皓:“……”

“太晚了,你回去吧。”

“嗯。”陈景皓看了几眼那个网兜西瓜,“我明天再来带你去医院。”他走到门边,又转回头,喊了一声“田遥”。

“啊?”

“以后遇上这种事,往后闪着点。”陈景皓说,“还有男人在呢,你护着点自己。”

田遥眉梢轻挑,“再说呗。”

“……”陈景皓无奈笑笑,帮她带上门。“晚安。”

第二天下午,陈景皓陪田遥去换药的时候镇定多了。

护士取下她的纱网帽和纱布,有条不紊地帮她清洗,陈景皓就站在她面前,田遥低头看见那双被小猫玩过的驼色鞋子。

药水渗进伤口,丝丝涩痛,又有几分清凉。沉默良久,她忽然踢了踢他的鞋尖,说:“是不是很难看啊。”

“什么?”

“脑袋。”

田遥的后脑勺露出一块光光的头皮,像收割完的麦田。头皮中央伤口暗红,和那四道缝合线交错成一个栅栏。由于不能洗头,她的头发看上去有些油腻发粘。

“不啊。”

“撒谎。”

“……”

田遥把腿收回,咯咯笑了。

清理完伤口,他们一块往陈景皓的车子走去。上车前,田遥把脑袋凑到后视镜,照了又照。

陈景皓已经坐进车里,他将副驾座的窗户摁下,看向似乎不肯上车的田遥。

“怎么了。”

医院高层窗户反射的光线打到她脸上,田遥后退了一步,皱着眼睛说:“我想去买个帽子。”她指指自己的脑袋,“这样,太丑了。”

“……你都呆在屋里,谁看得到啊。”陈景皓说,“再说了,这天都够热了,你还带着帽子,伤口怎么散热啊——戴帽子是要悟出脓的。”

“哦——”田遥若有所思,看了看自己的鞋尖,又抬眼。“可我总不能戴着这个东西去酒吧啊。”

“去酒吧干嘛。”陈景皓直想把她拎进车里,好好说话。“你这样子还去上班,方晓君还不把我给劈了啊。”

田遥思考他的话,半晌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不上班就没钱啊,我还要交房租呢。”

“……”陈景皓咬咬牙,“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要扣你工资。”

田遥笑得有些狡黠,她扒开车门坐进去。

陈景皓斜了她一眼,田遥正啪嗒一声扣上安全带。

“田遥。”

“什么。”

“我怎么觉得你——”陈景皓顿了一下,“好像变了。”

“哪变了。”田遥不解地看着他,陈景皓也看着她,不像在开玩笑。

“变得——”陈景皓探究地看着她,“嗯,活泼了。”

“唔,那是因为,脑袋刚开过光了。”

陈景皓一时语塞,闷闷地发动车子。

田遥看着车子慢慢离开路边的停车位,想了想,总结性地说:“我以前就那样的。”

活泛,甚至没心没肺。

像戴云辉一样。

“看不出来啊。”陈景皓直视前方,“那得多久以前啊。”

田遥笑了笑,“反正是很久以前了。”

车开出没多久,车厢里想起诺基亚经典铃声。陈景皓在红灯前把车子停下,田遥两手随意搁在腿上,一动不动,状若罔闻。

“田遥。”

田遥转头看向他,“什么。”

陈景皓两手从方向盘上滑下,放松地放在腿上,“……你手机响了。”

“……哦。”

田遥慢吞吞从裤兜里取出手机,她的手机号只有陈景皓和温礼知道,手机很少会打进电话,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翻开盖子,小小的屏幕上是一串无名号码。

非常熟悉的号码。

她愣了一下,手指长摁在挂机键上,直到屏幕变黑。

“……骚扰电话。”她说,然后把手机塞进裤兜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离晚饭时间还远,陈景皓问田遥想去哪里。田遥好像一下泄了气,看着窗外闷声说:“回去吧。”

才刚夸了她,田遥又换回冷淡的模样,陈景皓看了一眼她的手,似乎又看见那只小手机的身影。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机子了,市面的老人机屏幕都比它都要大。

陈景皓没再说什么,双手握回方向盘,等着绿灯前行。

陈景皓的车驶近他们那栋楼,白天车位相对较多,他寻了个阴凉的空位,把车倒进去。才刚停稳,一辆银灰色的小车从他们前经过,树叶和天空的影子在挡风玻璃上划过,隐约可见前排坐了两个人。那辆车跟他们错过一个车身后停下,尾灯亮起,车子慢慢倒进他们旁边的车库。

陈景皓和田遥下了车,背向那辆车往楼梯口走。

车位后面的树荫下,那张石桌边坐了四个玩牌的中年男人,旁边还站了几个,负着手伸长脖子津津有味地观战。围着树根的白瓷砖花坛坐着两三个少妇,抱着各自的孩子聊家常。斑驳的树荫投在青灰色的六边形板砖上,光斑随着树叶偶尔晃动。

这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夏日午后,一切宁静又安详。

“小遥。”

他们走到楼梯口,陈景皓刚把门禁刷开,后面传来男人的呼喊声。陈景皓和田遥都停步回头。

就从刚才他们过来的地方,走来两个人。其中一个——陈景皓一只手还扶着不锈钢门,眼睛眯缝起来——是医院看到的那个医生,而另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