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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劫(4)

佳玉不再是唯一的jiāyù,陈佳玉险些听不出自己名字,不知那副肩膀是否紧绷,她的锁骨几乎抽筋。

钟嘉聿闻声起立,眼神平静,姿态恭谦,像周繁辉所有上宅子来的手下一样,微微鞠躬。大概也像其他人一样,不确定她是周繁辉的女儿还是情人,谨慎地沉默着,还等上头明示。

陈佳玉调匀呼吸,款款而入,仪态万千,越靠近那道神秘背影,她的自控力越逼近崩溃边缘,生怕会情不自禁喊出记忆中的名字。

“我说你怎么这么快起来,原来是有客人。”

周繁辉朝她招手,指尖往下,唤狗似的,“过来。”

陈佳玉“自然”地打量钟嘉聿,笑问:“叔叔,这位好像很面生,以前没见过吧。”

钟嘉聿再度微鞠躬,像把当年她对他的礼数都还回来了。

“阿嫂,我叫张维奇,你可以叫我小张。刚来不久,在帮老板打理茶园。”

周繁辉的手傍着陈佳玉的腰身,自然而亲昵,他赞许地望向他的张维奇,“这小子看着很有眼力劲吧,他可是第一个主动叫对你的人。”

陈佳玉如芒在背,后心汗毛倒竖,强自镇定:“是长了一副聪明相。”

钟嘉聿跟她全然没有目光接触,“多谢老板和阿嫂夸奖。”

一口一个阿嫂,自然流利,礼节周全,竟让陈佳玉一时不敢确定,他究竟是钟嘉聿还是什么张维奇。

第3章

周繁辉一向不让陈佳玉插手生意,除了保镖,更不喜她与他的手下有过多往来。她没停留多久,转身出去太突兀,只好上二楼主卧。阳台可将整座庭院尽收眼底,希望一会能看到钟嘉聿的离开路线。

客厅隔音效果奇好,凭栏而坐,托腮几乎瞌睡,终于等来窸窣动静。

钟嘉聿一个人离开客厅,可惜廊檐遮挡,走到快消失的拐弯处,才遥遥出现一道背影。

去的是佛堂方向,应该会出到停车坪,从后门离开。

许是陈佳玉的默祷起效,钟嘉聿竟然停步,侧首,优越的鼻子弧线似在眼前。

哦,不对。

他不是为她停留。

是她的猫。

那只除了她没人怜爱的白猫从一根廊柱后出现,身姿傲慢,步伐优美,沿着栏杆朝钟嘉聿伸出的手走近,歪脖子蹭了蹭他的指尖。

这人没再给她的猫抽二手烟。

在这自然而然的一瞬,钟嘉聿抬了一下头,像看廊檐边缘一滴将落未落的水珠,看骤雨初歇的天空,也像看见了二楼阳台的她。

陈佳玉宁愿相信了最后一项。

事到如今,必须兵行险着,放手一搏。

她起身穿过主卧,刻不容缓,像等待机会已久,也像接收到钟嘉聿的“信号”。

除了初识那次,好像总是她主动找他。

那天钟嘉聿送完陈佳玉便回家补觉,傍晚来单位点卯。这夜打算住宿舍,跟许德龙他们在附近吃过宵夜,便懒懒散散打道回府。

钟嘉聿没喝酒,似出现幻听,有脆甜可人的声音在叫——

“警察哥哥。”

他停步,凝神谛听,绿化带影影憧憧,无人私语,蛐蛐声反而聒噪。

许德龙问怎么了。

“我去买包烟。”

然后钟嘉聿便成了壁虎的断尾,独自留在原地。

那道躲着人的女声果然再现:“嘉聿哥。”

钟嘉聿掏出最后一支烟咬上点燃,一点星火在唇上翘了两下,“出来。”

陈佳玉嘻地一笑,从绿化带的卵石小道跳出来,险些栽了。

还是早上的导购打扮,透明胶没撕,丝袜也没脱,臂弯挂着一只格格不入的帆布行李袋,鼓囊至变了形,应该是她的全部家当。

樱唇将启的一瞬,钟嘉聿偏头吐出一口烟,先发制人:“不准喊我名字。”

陈佳玉机灵抿嘴,带着化缘百家的讨好,小心试探:“聿哥?”

钟嘉聿算默认了,“在这喂蚊子?”

陈佳玉顿顿双脚,挠了下挂着行李袋的胳膊,“穿丝袜还好。”

钟嘉聿默默吸了一口烟,“找我?”

“有困难找警察,你教我的……”

陈佳玉咽下肉麻的“哥哥”,姿态乖巧又迎合,看得冷漠者防备,慈悲者心软。

钟嘉聿不巧属于后者,蹙了蹙眉头,“有事直接说。”

求人次数再多,每次开口,陈佳玉仍是难以启齿,“我、钱用光了,你、能不能先借我一点,等找到活干马上还你……”

隔着朦胧白烟,钟嘉聿试图从那张妍丽的脸庞辨别真伪。

“不是给你在包子店找了份工?”

陈佳玉脸上又出现昨晚三缄其口的倔强。

“不说?”钟嘉聿转身抬步,“不说我走了。”

“不要——”

陈佳玉手比腿快,情不自禁拉住钟嘉聿的臂弯,忘记自己还挂着“重型武器”,行李袋跟攻城锥一样撞了下钟嘉聿的大腿,还是侧臀,反正他闪开了。

臂弯处异己的温度闪着隐形红灯,钟嘉聿警告,“少动手动脚。”

也许职业带来的安全感,短暂相处一晚,陈佳玉不太惧怕他发火,多少有些恃靓行凶。

她松手,准备老实交代,岂知肚子先行作答,咕噜了好大一声。

一路磕绊长大,陈佳玉经常遭遇窘境,练就了厚脸皮,鲜少这般难为情。

这一刻,她真真切切觉得自己是个乞儿。

她不由揉了揉寡然到抽疼的肚子,突然太敢看钟嘉聿了。

钟嘉聿似叹了一声,她视野边缘的烟雾都变了形状。

“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

陈佳玉跟着钟嘉聿到了一处人声鼎沸的大排档,工业风扇呼啦啦地吹着不少光膀子猜码的男人。

塑料沙滩椅只坐了半截,她规矩地斜斜并拢双腿,怕又走光,不似钟嘉聿自如靠坐,微敞膝盖,闲散捞过一樽冰可乐,翻看手机一时没动,用来手部祛暑似的。

而陈佳玉对着一碟湿炒牛河和一樽加了长吸管的冰豆奶没动。

“怎么不吃,不是饿了吗?”钟嘉聿放下可乐问。

以前姑婆教过陈佳玉餐桌礼仪,要等人齐菜全了长辈先动筷晚辈才能开动。

她正经道:“等一会。”

钟嘉聿说:“还等什么?”

陈佳玉朦胧醒悟,“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请你吃。”

钟嘉聿仰头咕嘟了两口可乐,喉结像埋在蜜色肌肤下的核桃,醒目地滚了滚。

陈佳玉愣了一瞬,第一次意识到钟嘉聿是一个男人——哦,之前他当然也是,不过不甚重要——他不够警察叔叔成熟,但跟以往她接触的同龄幼稚男生不一样,稳重、果断、包容,也更有魅力。

她头一次大晚上跟一个男人独处。

陈佳玉低头默默吃牛河,偶尔吸两口冰豆奶解腻,解不了的是心头比感激更复杂的情愫。

钟嘉聿间或扫她两眼,少女只露出凝脂般的上半张脸,柳眉杏眼,羽睫如扇,额角蒸出晶亮的细汗,是一种带着烟火气的动人。周围男人有意无意的打量,让她多了几分危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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