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粒药,手抖得掉了三次,最后干脆蹲在地上扔进嘴里咽了下去。
药也压不下去,怎么都疼,怎么都抖,裘寸晖捂着胸口用力喘着气,孟雏翻了个身,手腕往床边搭,看着像是冲着他的方向张开手。
他踉跄着站起来,走到床边,弯腰抱住了孟雏。孟雏的呼吸明显一顿,然后用力缠紧了他,喉咙里发出很低的呜咽声,接着开始胡乱不清地呓语,听不清。
“宝贝,待会说,待会说。”
裘寸晖耳鸣一阵阵,完全没办法听出来孟雏到底在说什么,他坐到床边,憋了一会气后用力一咽,耳朵嗡的一声。顿时清明了,孟雏的呓语也终于清晰地传进了耳朵里。
“别不要我……别,别不要我……裘寸晖……不要、抛下我……”
脑子轰得一声又炸开了,裘寸晖被这一声声泣语掐住了脖子,被窒息一点点吞没,连呼救的机会也没有。
眼前被大片大片的黑暗侵袭,裘寸晖缓了不知道多久,才猛然喘上一口气,捂着嘴咳了起来。
孟雏似乎也被那可怕的梦魇逼醒了,惶惶然睁开眼,听着耳边的闷咳,一动也不敢动。
手腕上冰冰凉凉,他惊疑地看了眼泛着冷光的细链,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胡乱开始挣动手臂。
裘寸晖这才发现孟雏醒了,听着耳边铁链叮叮当当地响,便伸手摁住了他的手腕,哄道:“没事的,没事的,别怕。”
孟雏胸口起伏不止,惊恐地盯着他。
黑漆漆的漂亮的一双眼,就那样盯着他,紧闭着嘴唇,只有害怕。
只有害怕吗?
裘寸晖眼皮热热的,哽咽声忍在喉咙里,问孟雏:“你想我吗,孟雏?”
孟雏没说话,眼神也没变。
“你想我吗?”
“你飞到这么远的地方,你想我吗?”
裘寸晖小心翼翼地摸着孟雏的脸,把那些碎发别到耳朵后面,这动作他曾做过太多遍,好像现在,又回到那个冬天。
“不是说招招手就会回到我身边吗?”
“不是你说的吗?孟雏,你也会骗人吗?”
他眼泪一滴滴掉在孟雏脸上,掉了一滴,下一滴就掉更快,砸得孟雏不停地眨眼,仿佛那眼泪有千万斤重。
“没关系。我相信你。就算你骗我,我也相信你。”
孟雏眼角湿湿的,裘寸晖以为那是自己的眼泪,伸手一摸,才发现孟雏也在流眼泪。孟雏一言不发,沉默着在他的眼泪下哭泣。
“北珲的冬天冷吗?你有好好穿衣服吗?”
“没有好好吃饭吗?为什么这么瘦?”
“你的手机我帮你找回来了,你还要吗?”
孟雏缄默得可怕,手腕徒劳地挣扎又挣扎,裘寸晖的手指滑进他的指缝,扣得很紧,那样期待着他的回答。
而孟雏在这种期待里只是慢慢闭上眼。
耳朵里裘寸晖的呼吸声兀然停住了,整个房间都很安静。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个恶狠狠的吻压了上来,带着怨带着气,带着无法排解的苦痛,用力地吻他,好像刀已经杀不死他,只有这样才能杀死他。
杀死他的沉默,杀死他的狠心。
“孟雏,我恨死你了。”
哭泣着说出的恨,并不会是真正的恨。
“你不想见到我,是吗?”
裘寸晖撑起身子,松开他的手腕,任由他继续挣扎,冷然地瞧着他的脸,说:“以后你都别想出这个房间。”
孟雏顿了一下,下一秒就挣扎得更疯狂。
裘寸晖站了起来,转过身要离开房间,淡声道:“等我看见你手腕上有了伤,就两只手都锁起来,脚也锁起来,什么时候听话了,什么时候解开。”
叮叮当当的声音霎时停住了,裘寸晖没有回头,关门的动作很利落。
第49章
【是要我保护你吗,小鸟儿?】
裘寸晖出去了一会又回来了。
孟雏一个人缩在床上,坐起来又躺下去,手腕上的铁链怎么也挣脱不了,他剧烈的动作已经让手腕红肿起来。
于是不敢再动了,怕裘寸晖看见了真的会将他双手双脚全都拷起来。
说的人不是真话,听的人却会害怕。
孟雏真的以为裘寸晖恨他。
所以裘寸晖回来的时候,他靠在床头,戚戚然抬着脸,像是负了罪,情态卑微,身子全然蜷缩在一块,右手握着左手手腕,不敢让裘寸晖看见。
裘寸晖一言不发,就那样站在床边看着他,他闻到了酒味,裘寸晖又喝酒了,喝了多少呢?明明答应好他不喝酒了。
哦,现在裘寸晖不用听他的了。
不听他的,就可以不对自己好一点了吗?喝酒那样伤身体。
孟雏也不敢哭。
裘寸晖在他抖得很厉害的时候坐到了床边,脸冲着窗外沉默着,他曾经见过裘寸晖这样的神色,在医院里,他慌慌张张找过去,就看见过这样一幕。
他不知道裘寸晖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裘寸晖扭头来解开他手上的链子。然后把他抱起来,去了浴室,要脱他的衣服,他努力挣扎,拼命想阻止裘寸晖的动作。
孟雏对裘寸晖满身的抗拒让裘寸晖感到受伤而焦躁,裘寸晖默了一瞬,将他翻过身去,压着他的后背把他摁趴在浴缸的热水里。
“你学不乖了吗,孟雏?”
孟雏流出眼泪,干脆把脸埋进水里,裘寸晖又捂住他的口鼻将他捞出水面。
“听话点吧。”
湿淋淋的衣服被利落地扒掉,裘寸晖又放了点热水,也脱了自己的衣服,跨坐进浴缸里,把他抱在腿上,开始帮他洗头发。
他背对着裘寸晖,泡沫流进眼睛里也不吭声,痛得眼皮紧紧闭着。
洗完了头发,裘寸晖又挤了沐浴露开始帮他洗澡,他怎么也不肯转过身去,不敢面对裘寸晖。
裘寸晖盯着他后背上浅浅的疤痕看了很久。
“转过来。”
他咽下想问的话,沉声让孟雏转过身。孟雏僵着身子摇了摇头,他从后面在孟雏胸口上掐了一把,听孟雏闷哼一声,掌心又覆上去揉了揉。孟雏弓着腰哆哆嗦嗦发起抖,也还是不听他的话。
他无声叹气,直接将人抱起翻过了身。
水没过了胸口,水面盖满了白色的泡沫。所以一直到换水的时候,裘寸晖才看见孟雏小腹上的纹身。
他手僵在孟雏腰上,盯着小腹左侧的那条小蛇,简直目眦欲裂,伸手过去摸,果然是有疤。
孟雏用纹身掩盖疤痕。
孟雏长大的过程中学会了这个。
“不是说了,不要去纹身吗?”
裘寸晖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找回了他的语言功能,孟雏又紧紧缩成一团,不敢看他,也不回答。
“为什么要纹蛇,为什么要纹这里?”
裘寸晖用指腹轻蹭着那纹身。
“是要我保护你吗,小鸟儿?”
孟雏愣了一瞬,随后眼泪不受控制疯狂往外流,怎么也止不住,哭得那么用力那么哀戚,却也没有一点声音,双手无措地抓着浴缸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