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没办法保证他能不喜欢上一个男生。因为取向也是随机性的,而喜欢,比取向还要随机。
于是他不可避免地陷入循环。
裘寸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坐到沙发上,没什么感情地看着殷珠的眼睛。
殷珠似乎有话要说,但和他对视后又说不出来了,就只好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短信,放到茶几上转过去,给裘寸晖看。
裘寸晖瞥了两眼,很快就认出那是沈昇曾经骚扰过他很多次的号码,发来了很多照片,全都是他和孟雏在外面玩的照片。
裘寸晖觉得好笑。但不知道该笑谁,笑殷珠,笑沈昇,还是笑他自己,永远走不出这个循环。
“孟雏的手机呢?”
殷珠皱起眉:“你难道没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
裘寸晖笑了:“还要解释什么?该看到的,你都看到了,孟雏的手机,你也弄到手了,锁屏密码你也肯定想办法打开了,里面有什么东西你都查得清清楚楚吧。你对我不就是耍的这些手段吗?”
“什么叫耍手段?我是你妈妈,怎么能叫耍手段?”
“那叫什么?”裘寸晖缓慢地眨了下眼,“关心吗?”
“难道不是关心吗?”
裘寸晖微微挑了下眉,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殷珠用力拍了下桌子:“你为什么又和一个男的搞在了一起?难道当年那医院没有治好你的病吗?”
“什么病?到底是我有病还是你有病?”
“我看你已经病入膏肓了裘寸晖!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得这种病?为什么你的焦虑症要折磨我这么久?!为什么你还要生这种怪病?!”
殷珠歇斯底里地,又开始了,开始说着这些年,他让她多么多么痛苦。
裘寸晖垂眼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孟雏侧抬着脸看着他笑,很幸福的模样。
“所以呢?”他问。
“所以你要再把我送进你嘴里的那所医院去吗?你想让我再做几场ECT?想让我被洗脑到什么程度?想让我也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当年我要是真死了就好了。”
裘寸晖笑笑,看着殷珠,怅然若失般地说:“你能轻松好多啊。”
殷珠红着眼喘气,移开视线,又伪装出她的冷静:“你确实该再去医院里治病了。这几天,你好好在家待着吧,我会联系医生确定好时间的。”
裘寸晖没什么反应,又说了一遍:“孟雏的手机,给我。”
殷珠被激怒了,扭头狠狠地盯着他,吼道:“难道你还想再见他?还想把手机还给他?不可能裘寸晖!你们再也不可能见面了!他妈妈马上就会带他离开这里,你再也见不到他!”
裘寸晖脑子里嗡嗡地响,他几乎看不清殷珠的脸。
“是你让他妈妈回来的?”
殷珠没说话。
裘寸晖十分恍惚地笑出声来。是啊,他怎么这么蠢,殷珠对于他手段总是恶劣至极,至亲至浓的血缘关系早已变成殷珠可以肆意掌控他的理由。
他的病不是好很多了吗?为什么还是这样迟钝。为什么一面对殷珠,他就病得这么痛苦。
“我是你养的一条狗吗?”
——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男的。”
许润神情寡淡地看着孟雏。
孟雏惶惶然低着头。
他本来是很开心的,昨天是元宵节,他以为妈妈是回来看他。
但他没想到妈妈会拿着一堆他和裘寸晖的照片质问他。
质问他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男的。
“他……他很好……妈妈,我……”
许润打断他:“收好你的东西,过两天就跟我走。”
孟雏猛然抬头,惊惧地看向许润,哆哆嗦嗦地问:“去,去哪里?”
“离开瑜洲。”
许润不耐地闭上眼,揉着额角,说:“你当年非要留在这里,我没管你,但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在这里等了十几年,那个男人回来见过你一次吗?孟雏,你已经十八岁了,还要继续相信那些不切实际的话吗?”
十八岁。
孟雏想起那晚裘寸晖点燃蜡烛,扭头看向他的眼神真挚而期待,在他许愿的时候靠到他耳边说,十八岁的孟雏也是最善良最真诚的小孩。
“妈妈……我已经,十八岁了。”
孟雏哽咽着说:“你能……祝我生日快乐吗?”
许润淡声道:“你生日已经过了。”
“过了……也没关系。妈妈,你祝我生日快乐,好不好?”
错点也没关系。这世界上,只有裘寸晖不会错过他的生日。
许润看着孟雏一滴一滴往下流的眼泪,叹了声气,说:“生日快乐。”
“妈妈,你知道吗?除夕那天,快到十二点,我才告诉他那天是我、十八岁生日,但是他……他跑出去买了一个蛋糕,在十二点前就回来了,他祝我……生日快乐。”
孟雏泪流满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是为了让许润别带他走吗?因为在裘寸晖身边,他是真的很快乐。
许润皱眉,转过身不再看孟雏。
“所以呢?你难道真的想跟他在一起?你以为他的妈妈会接受你吗?你以为这个世界会接受你们两个吗?你难道一点也不觉得恶心吗?”
“孟雏。”
许润低下头,缓缓道:“就算他妈妈能接受他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也不会接受他和一个妓女的孩子在一起。”
她没办法和孟雏形容那通电话里,那个女人的话有多么恶毒。
“你又不是生活在童话里。不是什么都听你的。”
孟雏浑身发抖,觉得比那天见到沈昇还要冷,比没穿外套在雪地里和裘寸晖吵架还要冷,这个他惧怕了如此之久的卑劣的肮脏的身份,从来没有一次放过了他。
从来从来,都紧紧掐着他的脖子。
脖子上的围巾,好像还带着裘寸晖帮他戴好时手指留下的余温。可他还是这么冷。
“妈妈……我不想走……”
“好好待在这吧,别再和他见面。后天我们就走。”
第44章
【人究竟要如何逃出生命里这些可怕的循环。】
裘寸晖在沙发上呆坐了很久。
也许他应该做很多事,应该想尽一切办法去到孟雏的身边,然后带孟雏离开,他无法想象以后没有孟雏的生活。
但「病快好了」就像一个假象,顷刻之间就湮灭的假象,他的大脑没办法思考任何事情,是已经生锈僵住的零件,无法继续运作下去。
他颓然地认清现实,他是一个病得很严重的疯子,他不是一个正常人。
就像殷珠上楼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一样,任何人和他在一起,不管是谁,最终都只会收获痛苦。
而他想来想去,好像孟雏一开始,就从他这里源源不断地收获着痛苦。
原来他真的无法成为孟雏的一片天空,他只能是囚禁着孟雏的,脚上的那枚铁环。
他这样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怎么和孟雏在一起呢。